天凉，好个秋（组诗）

文/雪落心灵

收获志

柏油路间，被迫停下翻转的
是一片或者更多丧失了奔跑的落叶
这黝黑色泽上的补丁，仿佛流浪的故乡
到处是栖身无所的仓惶

季节书写已不复从前的辉煌
土地沦落为风雨的道具
村庄失去修辞，汗滴失去对丰收的信仰
不再收藏丰腴与遍地黄金

起伏草木间，蛰伏的“拆”字
红得像侵略者嗜血的野心
更多拔节的城市在疯传：最后一株稻子
已于昨日，阵亡

背影佝偻，惜土如金的母亲
卡在残阳余辉中
似这个无足轻重的秋天，失色的乡村
一枚落单的动词

清秋冷

秋风。落叶。麻雀。

翻飞的褐色贴于季节脸颊
一片枯叶，像秋风伸手
从空白中掏出的一个结痂的伤疤
一只麻雀
也像。只不过

梦想弯曲肉身，与大地交换着体味
旋转与化蝶的暗伤
如一支独舞。互为梦境的
是落叶，伤疤经历过时间磨砺
适合淡看世事的尊长者，饮一口风霜
把夕阳从左肩换到右肩
用来默然疗伤

叽喳，叽叽喳喳……
在意念的空里被目光挽住
——麻雀和它的啁啾
如风撕扯层楼上的少年和他的新词
扯出了伤疤喊出了痛
更适合呼啸拉出的尾音
拉长孤独和忧伤旷野一样有形的苍茫

只有从唐诗中卸甲归来的菊
阅尽了万水千山
于义军败退后，还在一瓣瓣打开金黄
像黄昏点燃近晚的马灯
次第照亮旷野，星辰一样寂寥的暧

西风烈

下坠，一片叶子画出了秋天
一群叶子画出了秋风
突然间，千万对逃逸的翅膀
是云集的叶子划出了风凛冽的形状

如剑气落于琴弦。琴弦杀伐驰骋
埋葬夏日的战争，如裂帛
裂帛生疼裂帛无言裂帛有声
裂帛如破碎的山河

时间之上时间之下，如死亡的暗箱里
哀鸣的剪影托举着刀子的嘴
南迁雁阵经过，若音外旧画
随傍山夜色，一寸寸残损

如枯萎卸下光阴的重量，已无心打坐
背影被四面楚歌劫持
草们，做了故国的乱臣
虚脱的骨头，已扶不稳摇摇欲坠的江山

别离辞很旧。萧瑟啸聚的旨意下
一切皆失去了语速和风度
枫叶流离失所的红
像被锋刃的寒光擦亮的孤臣逆子的丹心

西风啊西风，葳蕤死于流言
谁能告诉我：那吹寒了故人心的嘴
在哪里哟？

秋雨引

是一片远山，一群鸟衔着一声钟
从迷濛中穿过，山河的寂静
在秋天的内部
穿针引线

在长短句上徘徊
一滴是水，一根是针，一组是线
一场就是雨。首先
将自己缝补，然后补缀漏风的大地

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果实，枯萎
痛失涵养生命的水分
与一粒霜退却到雨中，在坚守中抹泪
一枚叶也是

在雨中成为秋天一部分的，还有母亲
要说孤独的叶子，老人才是
病榻上最孤苦伶仃的那一枚
往年此时，她流下的汗

像雨露在一季荒芜中播下的种子
拯救过发光的理想，以及
我和我瘠贫的故园

2018年9月13—15日草稿（23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