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歌者 ——诗人王天武印象

作者:凯歌嘹亮   2018年09月17日 16:43      1300    收藏
 

                                      凯歌嘹亮

      王天武,笔名扎西,70后,现居辽宁阜新,诗歌作品先后发表于《诗刊》《汉诗》《星星》《长江文艺》《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国内文学期刊。诗歌主张:诗歌是达到极致的一种方式。
——读王天武的诗,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喜。它们有呼吸一般的气息和重量,声音平和低缓,如轻声交谈,与日常生活中的语言节奏基本相同。从作品中发现他丰厚的阅读积累和业已精湛熟稔的技艺,然而这一切都并未呈露为任何炫耀和自矜的文字癖习。偶尔出现的轻妙修辞和意义的飞升,也毫不妨碍我们把它用顺畅均匀的呼吸读完,他的诗歌不是隐喻系统中的垂直深掘,而是沿着“说话”一般的历时性轴线铺展。它们不在内容和意义的层面制造任何难度,是最容易进入的诗歌。
      以上这段话来自北大研究生李琬为王天武撰写的诗歌评论《李琬:王天武,在诗中来去的呼吸》
    ——辽宁省阜新市文联主席金勇对他的评价则是:他就是一个诗歌的殉道者。
                                         
       十多年前,怀着对现代诗歌的无限热爱,王天武离开家乡到沈阳打工,走进诗歌创作领地,由热爱到着魔,靠着勤奋,对中外名家的诗歌进行大量的阅读,同时创作出大量诗歌作品,站在国内外诗歌的前沿,受到国内大量铁粉及粉丝的追捧,被称为“大师”。“大师”是何许人?在他回阜新养病这段时间,我们得以近距离接触家乡这位活跃在国内诗坛的重量级诗人——王天武。
     
            一、同班学习,煮酒论文
      2007年金秋之际,在辽宁文学院新锐作家班学习期间,我结识了学友王天武,那时我们都称呼他笔名扎西。扎西文如其人,浓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镶嵌在四方大脸上,说话高声大嗓,再加上一副壮实的身板,似乎真有些藏族人的血统似的。他那时37岁,单身一人已在沈阳打工几年,打工之余不停写诗,在省内诗坛已小有名气。因同属于一个城市,我们相处得比较近。我那时不写诗,侧重于报告文学写作,刚刚出版了一本报告文学集。
      一天晚上,冯博、扎西、曾剑、臧萍我们五位学友在沈阳西瓦窑省文学院以北的一棵百年柳树下,几位同乡同学小酌,酒至酣处,开始以诗文论英雄。谈起各自文学成就在家乡的位次,根在阜新却一个人客居沈阳的扎西单衣拭酒、壮志满怀。未等听我们说完,掷地有声地说: 诗歌,我辽宁第一!
      这个场景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期里,扎西留给我的印象是,谈吐幽默、喜欢饮酒、豪爽不羁、仗义自负。
     因为热爱诗歌并想感受都市文学氛围,扎西那时在沈阳打工,到文学院学习期间只能停工。没有了生活来源的他因交不起住食宿费只好每天走读。印象极深的是,一次他患感冒买不起药,还是同学为他买来了感冒药。后来,他学习期间的400元的伙食费还是学友出资赞助的。
      他对当时文坛的某些不正常现象极为不满,虽贫困潦倒,却从不向任何杂志报刊投稿赚取稿费。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有骨气诗人的愤世嫉俗及对诗歌理想的坚守;同时,从他的诗作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他情感真实的流露,细腻、执著。比如这首《我什么都没有》
打开洗衣机,放进我的睡眠,
家乡,冷清的窗子。
星星在里面转动。你的头发,
在打碎的镜子里转动。
白、绿和灰在里面转动,
在记忆堆里纠缠。除了等待,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一直靠
想象你的存在生活。我知道在水里,
你说,我用我的灵魂漂浮过。
我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看着洗衣机里像一个空的海,
还有潮汐的声音嗡嗡。我把头伸进去。
我想看它怎样转动,
是不是像一匹马疯跑。
开始我不写诗,因此读不懂他的诗歌,对他不是太理解。他那时就十分推崇米沃什、北岛、黄灿然等一批国内外诗人的诗。
      文学院学习期间,他曾将长期积累的他特别欣赏的名家厚厚的一沓打印诗稿带来,让我学习参考,我们就当前中国诗坛的现状以及他所敬仰的诗人进行交流。当时,我十分感动,一向以诗歌自居的扎西对老乡能做到这点,说明什么?我心中自是体会到了其中的情谊。
此后,扎西在沈阳傍江街一小学附近租房居住,教小学生学围棋 ,渐渐有了一定收入 ,可以不再为生计问题犯难了。课余时间,对诗歌有着狂热爱好的他每日还是大量读诗,国内的臧棣、李以亮、沈芳,国外米沃什、辛波斯卡 、阿米亥等名家的诗都读 ,国外的偏多些。他对写诗精益求精,不满意的诗歌他随时在电脑或手机中删除掉,毫不吝惜。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才从心里逐渐认可、理解并开始欣赏他诗歌方面的才华。应该说,因为对文学的痴迷,使他选择了甘愿与清贫和寂寞为伍。
                   二、呕心沥血,杀出重围
      不以诗歌歌求闻达,不以发财谋富贵,生命里只有诗歌的他,对生活从不唉声叹气,年内每次回阜新小聚后,总是争先买单,我们知道他口袋里的钱是有数的,他付了这顿饭钱,可能没有了返程沈阳的车票。我们无力去改变他现在的生活,但我们知道他的精神生活虽然单调但无比充实,是诗歌给了他巨大的自由和快乐。
      2014年6月,他从沈阳回来,带着紧衣缩食新出版的诗集《自编集》送给我,诗集中收录了他的诗歌113首。书中第一页写着“献给王淑清”(我猜想是他的母亲)。其中有一首《线头》是这样写母亲的:
每年,都想避开这一天,
连同它的细雨和
郊外的寒冷。
想起她平静地躺在那里,
想起美国诗人写的
“父亲的皮夹”中的一簇线头,
以及,每一件事物
总是先于我们损坏。
现在,她的三个孩子
就是三个皮夹。
每打开一个
都有上升的光,
盘旋着,
点亮那线头。

    《自编集》中有一首《这部书》是这样写的:

在你将这部书打开前,
我已经开始新的工作。每天,
写到黎明,刚好是
人们从睡梦中起身,步行在
通往万莲公园的路上。
……
我经常想一整天。像错落有致的建筑。
当他像我期望的那样,
接着另一件工作。  
      进入 2014年,他的诗名在国内渐起,正当他向诗歌高地进发时,2016年秋,一场无情的病魔将他击倒了,病因就是由于他长期熬夜读书写诗,加上平时会友时,为人豪爽的他常常大量饮酒所致。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大病初愈后,他向我们描述发病过程时说,当时摔了一跤,多亏手机没离手,他才得以向友人求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治疗期间,省文学院曾经的班主任亲人万琦老师及众多同学、师友纷纷前来看望他,他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熟话说,近朱者赤。 随着交往的加深和互联网时代交流的便捷,我这个几乎不写诗的文友受其熏陶,间或也研究起现代诗来。有一段时间里,还组成“四驾马车”诗歌微信小组,每周交作业共同品评,然后汇总到他网络写作交流空间Zine(移动时代的图文排版编辑器,可以轻松在iPhone、Android手机上编辑图文混排,进行交流)。那可是他与国内各路诗歌高手及粉丝们交流的阵地。在他每周命题下,我写出的诗歌居然还受到了“大师”认可,这让对写诗毫无信心的我不禁信心大增。       
            三、大病初愈,声名鹊起
     如今,70后的王天武病后一直在家乡养病,我们才有机会零距离接触。尽管大病初愈,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手脚不大听使唤,时时受到剧烈病痛的折磨,走路靠扶墙和楼梯,每日还要靠药物维持,靠器械理疗以减轻病痛。尽管这样,他仍十分看重全国各地名刊的约稿,不停写作,如期交稿,于是有了《失眠人手册》这首诗:
 窗外又响起雨声,仿佛在清点失眠的人。
我躺在床上,看着烟圈,
如何在眼前扩散,无声无息,
连感觉也没有,就像
它们钻进迷宫中消失了。
我隔着窗帘,再次倾听雨声,
如同一群幽灵的小腿和脚,都是一样的。
我想写一本《失眠人手册》。
……
我曾是宇宙深处的一团孤僻,
在这颗年幼的星球上,
我的呼吸之所出,也在等,
等变化到达。
      《失眠人手册》系列诗收录了他大病初愈后这段时间写的数十首诗。
       友人们见面就劝他以养病康复为主,别太透支生命了,他虽当面应承,过后还是忍痛进行创作。难怪阜新市文联主席金勇评价他是诗歌的殉道者。的确,像他这样已经严重透支生命的病人来说,应该停笔写作,安心静养,只有这样,身体才有可能彻底康复。
     由于创作成就突出,国内的一些诗歌大刊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进行约稿。  仅2017年一年里,他的诗歌先后发表于《诗刊》《汉诗》《星星》《长江文艺》《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国内文学期刊。
        近日,我就王天武的诗歌创作提了几个问题,他一一作了认真回答。
        问:你是从什么时候与诗歌结缘的?
        答:我很早就想做一个诗人。这几乎是每一个写诗的中国人的最初的理想。但我真正写诗的时候很晚,已经三十几岁了。
        问:你认为自己的诗歌属于什么样的风格?
         答:我不确定自己是什么风格。我比较杂,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偏现实一点,也偏魔幻一点;或者说偏里索斯一点,卡瓦菲斯一点。
         问:你的诗观是什么?
         答:我觉得就是写下去。
         问:你对诗歌语言是怎么看待的?
        答:简洁是唯一途径。不同题材的诗的语言是不同的。你不能用写赞美诗的语言去写一首比较伤感的诗或怀旧的作品,所以有时我们需要多一点风格。你如果写一首比较卡瓦菲斯的诗,你就不能魔幻,那可能是里索斯的范围。你想茨维塔耶娃一点你就不能扎加耶夫斯基,他还是比较偏抒情的。国内的诗的语言到今天终于不再学院派一支独大,这是好事情,一支独大就是垄断嘛!但是像伊莎那样口语化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们把诗的门槛降到最低。诗人人都可以写,它必须有一个标准在里面。我们今天所提的伟大的诗人大部分出自二战期间的诗人,像米沃什、阿米亥、策兰。中国新诗也是从翻译他们起步的,最初甚至为押韵不押韵争论不休。后来出现了徐志摩、戴望舒、冯致一些人算是有了大致的一个新诗的形状,但是文革时期又走到低谷。后来是朦胧诗,仍然是新诗的启蒙阶段,今天读《致橡树》、《相信未来》只能说是习作。新诗真正发展还是2002年,网络全面兴起之后,诗歌的传播速度进入了电报时期:你上午写的诗,上午就能传遍全国,今天有微信后,可以做到即时传送。比如苏浅,她在2003年的时候就完成了李清照一生的作品数量,她就成为了一个过去的人。她要想成为苏浅,就得是几个李清照,这是一个透支的过程。这好的地方是你的独门绝技不再是独门,一下子就展现在别人面前,你会的他也会。另一个就是也许以前需要数年时间才能传递出去的诗现在可以同步了,比如杜甫再写怀念李白的诗,他当时就可以发过去,说哥们,我想你了。李白也不会要好多年后才能读到,或者根本读不到。诗人必须写出更多的诗满足这种传播速度,它像一个流水线上的活了,而你又必须保证自己与众不同。这需要你不断阅读,大量、广泛,也需要你不停书写,你的技术能支持你做各种动作。大是非时代诗要求真理,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可能就是好诗,像策兰的黑牛奶,在做坦克做不到的事。和平时期诗人要求的是使用语言的能力。诗的语言自然是要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有人模仿你,你拿出他不能模仿的东西就是了,诗是技术活,你得有自己的独门手艺。实际在这个时代,如果你还能写诗,还能为一首诗感动,就证明你还没有完全数据化,表格化。不过,这种说法的矫情的地方在于,诗歌也已经产业化,食物链顶端的诗人稍微一点傲慢,就影响着下面的大量写作者。所以你要么就不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只和几个人玩,一个小圈子,要么就自己玩,要么做帮闲,现在很多诗人是帮闲。他们也是这个伟大建筑,华美的茅坑的一块砖,只是这些砖比我们的位置高一点。我们中国人的脾气是我比你高,我就要压迫,位置低的会说,我以后也要到那个位置。他们不会想我们是一个整体,是这个伟大建筑的一部分。相对而言,写作环境没有大的改善,唯一和过去不同的地方是我们都搭上了大数据的车,资料共享使我们的语言比过去狡猾了,说谎的水平提高了,诗人的人格没跟上这种速度。
      如今,还常常受病痛折磨的他,联系省内十四个市的诗人,在阜新举办了2018年辽宁诗人联展征文活动,每个市推介6名有一定成就的诗人作品。
问及他今后的打算,他说,等时机和条件成熟了,他要主编一本高品位的诗歌杂志以回报家乡。
      这就是我对王天武,一个对诗歌爱到骨子里的人,一个视诗歌为生命的人,一个视诗歌为生命的诗人的深刻印象。

      王天武2017年在全国诗歌刊物发表作品链接:
《诗歌月刊》,第二期,组诗;《安徽文学》,第三期,组诗;《汉诗》,第四期,头题诗人;《长江文艺》,第四期,头题诗人;《诗刊》,上半月刊第七期;《诗刊》,下半月刊第十二期;《星星》,上旬第十一期;《中国诗歌》,第十一期,组诗;《中国诗歌》,第九期。
                                      

  附:王天武诗歌一组:我悲哀地发现我只会写作

◎天台
¬¬-----给林曦

一个粘着胶带的天台出现在我眼里
白色的笼子
但在夜里,它是黑色的
像两个人在灯光下
是两个黑色的影子
其中一个影子和另一个影子
我在天台上读书
读汉语口袋里的动物
分裂让我厌倦
即使是伟大的分裂

◎越有光越荒凉

人生碎裂成很多仰望
我在仰望里看你
很多镜片里看你
很多镜片碎裂成很多刀尖
我在刀尖里看你
越有光越荒凉

◎日常

乏味到极点的写作
就是日常
就是对每个轻视你的人举起玻璃
用每次恐慌坚定信心
或者无视它,像狗忘记骨头

我的日常
它有一刻蜂拥而至
有时用一大片空白告诉我
你身上有孩子的声音
你的脚弓是孩子,头盖骨也是

我感受的日常和你们不同
我背着一个巨大的落日
在海面漂流
我已经漂了太久,触动了泡沫
除了泡沫,没有的一切我都有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会写作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会写作
我像是被修剪过的为写作存在的
是天生的词语的拖拽者
并拥有同样古老的职责
在这个燃烧的国家
词语的温度在下降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能创造一些死词
疯狂期待人们第一时间注视我


◎写作课

写作使我的骨骼弯曲
头低着,专注于词语从不知名的地方出现
像小石子硌疼了神经
无故地凸起,在地平线上
或是某次日落的边上
我的双眼爱慕她
我爱眼前的一个,也爱未出现的一个
未来的每一个
她们会给我最好的生活
突然,我就会年迈,在黑暗中醒着
我问一个南方人
沟渠上是金盏花吗?如果是
青苔会像薄雾和云母
假如我还能写,当然写我多么年轻,勇猛
我没受过良好的教育,热爱大海
假如,我慢慢地想,又回到日落的边上
我应该往回走了
喷泉会在适当时候出现
我得到的要一个一个归还
如果未得到
就去归还零这个奇迹
还有风、落叶、再见、告别曲
还有吻
每归还一次
就年轻一年

◎早晨的波德莱尔

早晨他写好一首诗
傍晚时就不要了
那首诗被安静地放进遗忘
他开始喝茶,想象有什么在跨越
有一万个词在那首诗里拥抱
群情激昂。啊!拍着自己的老肚皮
再度放松,想起波德莱尔的两句诗:
当诗人奉了最高权威的谕旨
出现在这充满了苦闷的世间

◎植物时有哀伤

我感到寒冷,又找不到把寒冷带给我的人
我望着窗外,阳光正在纺织明亮的布料
规模大到让人心惊
自然的伟力
逼迫着墙上的钟
窗台上的冬青
植物时有哀伤,并把它们放在微小地颤抖里
我把手放在冬青的叶子上面
就好像一个人顶着大片虚空
只是它从不出声,也不抱怨

◎    平凡之路
-----给许梦熊、小跳跳

我们在街上散步的时候
我们是最好的
我们明白这点
夜色在街道上笔直而行
楼作为某种静物存在
笨重、结实,有时甚至是敦厚的
我们至少是诗人
语言有自卑感
眼睛没有
我的眼睛是灼热的
和“我”不同
和“你”不同
我们知道“我的”比“我们”冷
“我的”很重要


◎破镜

黄昏, 我在镜中
我看着镜中的花
和其他花没有不同
直到黄色让双眼疼痛

我是镜子里的人
却看到镜外的世界
我看到道路不是以道路的方式存在
树木并不总是伸向高空

我想把森林移向外面
我是知道外面的秘密的人
人们在一个得意的容器里活动
得意地鼓动众人


◎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有很多愧罪感
我怀疑世界并不存在
只有“我”
“我们”是谁我不确定
那些死去的诗人不再有“坏日子”
“好日子”
他们停止阅读
他们不说话,但用死去的眼睛
看着我
我值得期待吗
他们不怀疑
他们不会教花朵唱歌

      作者简介:
      凯歌嘹亮,原名, 韩金凯,全国公安文联作协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学员。阜新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阜新市理论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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