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风里颤动的花枝，多像柔软的我们
紧紧相依，踮脚走在季节的梢头
多像我，曾偎在你四季如春的怀里
与一朵等待破蕾的苞相似
不觉已长成，伸出枒枝挽住你
这大半时光都在露水中领受的花儿
这小半生，都在阳光下吐露的人儿
——妈妈，即使石林落满开倦的山茶
我也不愿追随众人，险让一池春水溢出滇池
更不愿在暮色如荫的金殿，低头喊你母亲
而只想在安静的翠湖边，轻声叫你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一声又一声，一声
漫过一声，好像欧鸟群飞
白玉兰偷偷打开隐形翅膀
你把头靠到我肩膀，松弛些许疲态
我牵起你的左手，覆在我的右手上
触碰的涟漪自湖心漾开，溜出指间
滑入一尾游鱼背脊，斑斓的沉默
仿佛时光往复，露出温柔破绽
（二）
那一夜似乎是寻常的一夜，洱海的月亮
如约升起，我们关了房间的灯
走到阳台上，心底的一些角落就亮了
周身轻盈，人声车声可以忽略不计
隔着茫茫夜色，似乎能听见星子的呼吸
带着古南诏国与大理国的鼻息
你望向远处，阴影好像苍山积雪
浮于云端，落入水的眸光
想起白日在喜洲严家大院，主人热诚
递来三道茶，苦茶、甜茶、回味茶
忽然有反刍的甘甜，让人忍不住落泪
我走向你，伸出双手抱住你
像你无数次从身后抱住我那样，亲爱
我们紧紧地，小心地摁住生活这根弦
不知它将发出怎样的音，而浑身颤涩
如同一张预备迎接幸福手指的古琴
（三）
我相信是我赶上了好时辰，峡谷漫长
金沙江倾其奔腾一瞬，才走到我跟前
跋涉的人，才走到自己的孤独与欣喜
旷野里逃窜的风，羽翅，兽迹
松林间的菌子，雪山上的光
他们的眉宇与我相似，气味与我相仿
我在河滩坐下，与一块赭色石头无异
心中淌过流水一样的恍惚
恰如虎跳峡千年一瞥：
明明是迥异的个体，为何行走在世上
总能找到离群的族裔，为何你我相逢
围着火塘唱歌取暖，却随光斑闪烁
说出蝴蝶振翅一般，隐去名姓的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