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满地的贝叶，无人捡拾
在贫瘠的土地上，生命如带血的玫瑰
开在干瘪的子宫里
我握住自己的灵魂就像握住一个棘手的词
内心彷徨，却无处安放

星辰坠落，大地沦陷
我在沙漠的罗盘中迷失
无头的风折断我的船舵和桅杆
只剩一片破碎的甲板
在汹涌的大海中四处漂泊

我看见波斯布鲁斯海峡蓝色的眼睛、黑色的瞳仁
腓尼基的水手在岸边装载另一个自己
来吧，塞壬们在召唤
乳白色的蜡封不住我的耳朵
我身体僵硬，但心在奔跑……

我躺在拜占庭的妇女挺着的
伊斯兰的肚子上，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喊出的第一个词
然而这黄皮肤黑眼睛的孩子
并没有因为稚嫩的哭泣
而成为这应许之地的宠儿

我不知道谁才是我的主，就像是不知道
我曾经从哪一个这石头中蹦出
各色经幡，随风飘荡
幻化的云要将我引向何方……
在黑色的河流上，我们饮残余的阳寿
撒开头发编织的网，捕捞我自己



6
从生到死，从D到C
生命音调的转换只需一秒
命运的小船，驶过汹涌的大海
如蜉蝣寄居在两个黑夜之间
我的笑声拍打蝴蝶的翅膀
却不料惊动了大海脆弱的神经

一声尖叫（千里之外的父亲心头一紧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听见）
海面裂开，大地的碎片向我砸来
我的手本能地伸向太阳
却来不及抓住一盏烛光
死亡的水银注满我的身体
天空的棺材板重新合上，大地填满新的泥土

鸟的声音，鱼的眼泪，火的记忆
在大海的冷漠中堆积成珊瑚
我以淬火的指爪，在钙化的龟甲上
写下对那私刑水葬的控诉
大海假装失聪，半掩脸面
太阳在乌云后隐去了行踪
只有大地，这贫瘠的大地
以单薄的坟茔
收纳这无处安放的游魂

捡一颗石子，是否可以填满大海
滴一颗眼泪，是否可以浇灌沙漠
这荒凉的绝望，如昆仑山般崛起
如塔克拉玛干沙漠般扩张
季风为我插上翅膀，衔一颗石子
年复一年，从西向东
去填满那深不见底的仇恨

若干千年后，九月的爱琴海充满忧郁
一个小男孩死在离天堂很近的地方
他嘴唇紧闭，生怕惊醒对岸的公牛[ 根据古希腊传神：宙斯化身公牛，与天鹅丽达交合，生下欧罗巴，便是欧洲的起源。]
丽达们四散飞去，不愿直视——
但是他脸部朝下，仿佛羞于见人
就像我不敢向父亲呼救

最终，我以一只鸟的姿势扑向大海
以另一种方式完成救赎
黄河，再一次冲破命运的轨迹
将满腔愤怒喷向
这水晶之下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