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联安诗7首

1.睡在一首诗里


睡在一首诗里
整个冬天都暖和了
 
慢慢地走
走到故乡的春天就坐下来歇歇
看看河里的桃花鱼
怎样成群结队地逆流而上
 
再慢慢地走
走到自家老屋旁的桃树下就坐下来
看看正在盛开的桃花
那嫩嫩的粉红粉红的颜色
就是你的初恋
赶紧走吧，她还在村口等你
 
别忘了那口老井
那股从山体深处冒出的泉水
一定还在你的血脉里汩汩流动
你就会联想你的心灵
为什么那样的清澈而洁净
 
阳光很好
晒在刚刚犁过的稻田上
一些你叫不出名字的鸟儿
在这里觅到美食
吃饱后飞走几只，又飞来几只
 
一支山歌在田里飞
另一支山歌在山路上拐着弯弯飞
你听不懂声音里的隐秘
但你一定喜欢那优美的旋律
当这些声音黏在一起的时候
天空就静下来了
你的心也随之静下来了
 
静下来了并不等于没有声音了
还有鸟说话的声音
花绽开的声音
树长出嫩叶的声音
太阳吱吱吱呼吸的声音
 
……
 
睡在一首诗里是很幸福的事情
远比活在一场梦里好
一场梦醒来后是失落
而从一首诗中走出后是流连
 
睡在一首诗里
就等于睡在故乡的草垛上
是一份恬恬的悠闲
睡在一首诗里
就等于睡在故乡的童谣中
是一绪淡淡的乡愁 


2.返回

我从悼词中返回
一步一步抵达自己
 
我坐在摇椅上读书
读身体里积蓄的历史
读灵魂里长出的故事
 
我儿孙满堂
享有被孝敬的生活
我满怀童趣安度往年
 
我在我中年的生活里
制造某种孤独
我喝酒
我做梦
我烂醉如泥
我逍遥如仙

我在清醒的时候写诗
我在糊涂的时候做梦
我的每首诗和每场梦
都为我怀孕，
但最终都为我流产……
 
我娶妻
我谈恋爱
我学习圣贤
我究读马列
 
我寒冷
我饥渴
我躺入母亲怀抱取暖
 
然后
我返回母亲的身体
成为母亲体内一滴经血

3.所以，我写诗

我选择昨天晚上采摘玫瑰
今天早上写诗

我虽江郎才尽
但在这个春暖花开的二月
我还是想用爱情
来唤醒我即将枯死的才情

一些滚烫的句子
返回我的青春之后
又拐弯抹角来到我的中年生活
这些温暖的词语
决意陪我走向暮年

爱情在文字里流动
一种久违的快感
即将吞噬我的灵魂
所以，我写诗

我没有在诗歌中物色什么
但当你读完这首诗的时候
你就会惊喜地发现
你，就在其中

爱情不是布施
无需打包传递
是灵魂与肉体里绽放的玫瑰
是血液里窜出的火焰

今天，我怀抱玫瑰走上街头
将玫瑰一支支配发给情人的情人们
最后一支是我预留给你的
请将这支玫瑰带回我的老家
插在屋前的菜园里
让我们的菜园从此升格成玫瑰园

往后，我将每天给你
摘一朵玫瑰，写一首诗
就这样坚持着幸福下去
直到我的手掐不断花，拿不动笔
的时候为止

（写于2017年情人节 ）


4.初春


初春
阳光普照

草垛为牛羊们奉献温暖
几缕炊烟抒发着寥落之美
 
鸡在叫
犬在叫
鸟在飞翔
 
 
一位老人走了
另一位老人来了

姑娘在山外开花
娃娃在公棚里发芽
 
天堂或者地堂
隐身于篱笆墙内外

幽幽古井
阳光呢喃
  
我苦难的文字
跟随三五牧童爬上山顶
齐声高喊：
我——要——飞——翔——


5.私奔的虚拟​

约好在圣诞节前夕私奔的
但一场温柔的梦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元旦过去了，春节也过去了
我们的行装还没有解冻
一场大雪封锁了所有去路​

莫错怪了生活
它们总是善意的挽留我们​
是因为寄居在别人的影子里
被一副枷锁牢牢锁定​
我们又无法破译其中的密码​

我们只能在春天即将发生的时候
虚拟一张私奔的路线图
虚拟一场生死逃亡的经典爱情​

6.红色记忆

我出生在一个疼痛的年代
一场轰轰烈烈的疼痛
就在我们的村里轰轰烈烈地发生

在那块疼痛的土地上
连花草都在流泪
我因此顺从了野生的草根植物

多年后的我
懂得了一丁点医学道理
一个膨胀的年代
人的水肿和钢铁的水肿
是同一种病因

牛羊消瘦，瓜果消瘦
炊烟必然消瘦
只有梦在阳光下疯长
虚胖

澎湃的土地，红旗招展
食堂的玉米粥喂养的童年
在创造性的疼痛中
终于开花结果

因为血的缘故，我一直恐惧红色
看到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红色的书本
我立马头脑犯晕

我以两岁的身体迎迓饥饿
我的身高和颜值
就在这个时代打了折扣

在这场胜利者的饥饿之后
我坚定了绝不以节食减肥的信心

课本教会了我止痛的方法
那就是高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以接班人的身份等待未来
等待南瓜开花，李子结果，稻谷吐穗，
高粱弯腰，大豆结荚……

我等来了一笔可观的退休金
我要拿它出版一本诗集
等待从这本诗集的某首诗里
返回我的童年
返回那个让我疼痛，也让我快乐的红色岁月

7.虚假证词
就在昨天晚上
你望着她
发出暖幽幽的笑

你解开她第一粒扣子
又解开她第二粒扣子
直到掀开了她最后的隐秘
 
那乳一样的雪白
那雪一样的乳白
在你的身体上发酵
你开始发热，膨胀，爆炸
 
你捡回自己的碎片
用记忆重新粘合自己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你的心被阳光照得透亮
 
你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而她却在纽约的月光下
轻轻摇动着高脚杯里的
葡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