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赋
       
红色的石板下面
长满了曼陀罗   鹅绒藤   蛇葡萄和黄蒿
板栗树   柿子树
顺着崎岖的山路
交插出太行深处的村庄

男主人一大早就出发了
府城里     有自家世代经营的粮铺
女主人    倾听渐行渐远骡马的铃声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轻手轻脚地走下绣楼
推开后院的门
 
阳光升起    
映照她稚气未脱的脸
石缝中的蚂蚁      爬动寻找食物
蓝蝴蝶    红蜻蜓
在山谷飞舞
她看到儿时的玩伴   
背着干柴   拉着更小的妹妹

她看到村口处     一辆汽车驶入 
一群游客    衣服简洁 
神色不羁
迎着山风
刚刚听完导游的讲解

  口技
          
藏在草丛中的月亮    又一次升起来了
小虫的叫声
配合着猫头鹰盘踞的土窑

口瞿口瞿    唧唧      呜呜    咕咕咕
这些天生的口技者
还在练习各自的发音

大赵店   大赵店 
一定是有一个店的     骑马的驿卒
背着火漆封口的信函
讨一碗凉茶      继续赶路

红薯拱土    玉米拔节
绿阴深处人语响 
乾河就打这里流过
逢秋水至         北入大陆泽     

一枚棉桃    裂嘴   抬头     
看到比自己胖很多倍的月亮

 
深夜去见一个男人的诗歌

白茫茫的雪地      雪不会停歇
碰到那几根草标
掉头返回      
一路上的沟壑    墓碑    破旧瓜棚
分享了男人的面孔

如此   他的孤独并不成立
饭馆里的炭火   
红一阵     白一阵
茶叶顺水主动    
迎上两片嘴唇       

起身    掏钱   系好围巾出门
临桌的老汉   咂一口烧酒
又叫了一碟花生米    
好像不是昨天的事儿

洺河滩的雪      一年又一年重复
围困语焉不详的村庄
男人发现
干枯的麻雀   停落干枯的槐树

他走着
湿润的喉结增长脚板的气力  
他的亲人  爱人  
都躺在那里
一次次减轻骨殖的斤两           
他要把他们全部抱起
          
 风中的旁白


他是要当族长的　
她还在缝补衣裤
抬起头
屋檐册封阴凉地   
马陆爬过碎碎的槐花

蝉叫再次插队  
用来形容的村庄
空气潮湿  黏稠
适合 搓麻绳  纳鞋底儿
适合蜘蛛布网

籴粮食的汉子
开着三轮车  
边走边喊
一条条空余的街巷
留足了时间
辨别风中的旁白

一个似乎特别漫长的夏天
蟋蟀　小青蛙
在田野的草丛中相遇
它们有许许多多的伙伴
也有一颗
孤独跳动的心脏


高德地图

使用新买的手机　　
查出了经营十年的小店
观看那张附带的图片
可以判断　　是一个雨后的黄昏
门内亮着灯
天快要黑了

抓拍的人　从北边走来
穿雨衣　　或者刚刚收好雨伞
他唯一的脸孔
在蹲伏的三角形的斜边上
容你多次变幻想像

定格的画面
我试着触摸自己的往昔
早来一百年
就好了　　
早来一百年　
便能发掘出　洺河滩　褚桃树
互相掩藏的夜晚


山泉水
        
渐凹村后的峡谷   名字叫作八里闯
谷深数百米   长10余公里

越往下走     越清凉
接近谷底      
聒噪的蝉声转换成了细细的山泉水 

我们找不到水的源头
只能看见石崿悬峭    绿色的草树  白云
一堆干石头抱着一堆湿石头

那就是    山泉水的家吧
向上报恩于苍穹和飞鸟
向下滴答     汇集    
流过一个个村庄   一眼眼水井
  
旅途中   
偶尔横穿乡间的小路
人们洗衣    沐浴
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

2018-8-10

油葵花开  
         

油葵花开  子实多油
夹在三条小路和一座庙宇之间

我不知道   洺河岸边
两个女人具体交谈的内容
比如   
花瓣的金黄  庙宇的阴凉

目不识丁的农妇     
尝试利用手语表述
睁着大眼  努力理解的石头媳妇
频频点头

严格说来    
石头的媳妇  不能称呼为媳妇 
她只是一个  皮肤暂且白晳       
头发还算乌黑的哑巴  
生有两个同样无法讲话的孩子

拎着热水   干 粮
走进膝盖高的玉米丛中
寻找自己
浇田打零工的男人


我们的夏天   
       
 外婆摇着蒲扇    外公抖动汗衫
狭长的街道       
剩下几株老槐树     掩藏玩沙的孩子

阳光爬过台阶  
拜访新旧不一的门楼
屋檐   鸟巢   出头的椽木   

汲水的农妇    忙完了针线活  
用扁担和铁桶    
捞起井中余热未消的夜晚

有人选择    干净的房顶
有人选择    多虫的麦场
有人抚摸青石    望向星空    

咀嚼草料的骡马     眨巴眼睛
在起风的子时       
听到敲门的雨声

 
田麻痒庄园
         
 太行山麓     飘浮的白云
掠过田麻痒庄园
绿色的楮桃树    落着欢叫的喜鹊  
看起来
同途中的其他村庄没有区别

薰风南来的拱券门
一条青石板路      通向古堡
左右两座对称的三进四合院   
上百间布局精致的房屋

那些影壁   佛龛  梁柱   石鼓门墩
那些慎言行    忠厚家风   
燕山齐美的老旧文字
以及消失的义校   教室和宿舍

多多少少    
能被旁边的榆源河记得
一条辫子     一副挑子
一个走街串巷的卖油郎
一次土改     一个地主 

他选择在新中国成立之前
离开自己的庄园
  
万水千山

雨落屋顶     自檐口飞流而下
挤在一起的榆树枝   
杨树枝长出一朵朵木耳

外公     小心 
一身泥土的少年 
欣喜于一座从树冠
跑下来的茅屋

茅屋里   
看着越变越大的牛角蜜
越飞越远的黄蝴蝶

路遇他乡的旅客   
走到车厢接头处抽烟
他的爱人    还在另一个他乡
灰蒙蒙的玻璃表面   
雨珠各自走路     
他一口一口喷出烟雾      

每一朵木耳   
都秉承很好的听力
它们正想办法       
告别太行山中的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