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沉闷地吃食，经了七十六个日月
你说儿时吃过树皮，鸡糠
番薯是不可能有的，要被抢
能吃到是幸福。我沉默不语
他是你的儿子，一心只想你好
起先是一件猪肉，后来两件，三件
你是不吃的，留给儿子
“干活嘛，要吃好才有力气！”
你儿子悄悄拭眼泪，拜了拜死去父亲的牌位
“妈，你也可以吃猪肉的，我吃不完。”
“哦”，你说不过，只得吃了
他知道你新近盼什么，只是缄口不语

孙子满堂，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妈，我要成家立室了，你看成不。”
你一直记得他那时说的这话
和蔼微笑地对我说
可我看到了，你其中最小的孙子闹腾：
“我不吃猪肉，我要吃鱼肉！”时
你死死抿住嘴唇的光景
为此你不高兴了一个月
你儿子和媳妇愁了许久
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总只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你夜里常常叹息
“猪肉有什么不好？猪肉极好的！”

“我三个孙子女两个结婚了，
二妞嫁到安平，娘家挺好的……”
你乐呵呵地告诉我，我也替你高兴
那段日子，你猪肉也多吃了几块
鸡肉、鸭肉、鱼肉……你是极少吃的
有一回你还舔了一个棒棒糖，像孩子一般快活
可是，天看不得人好，你儿子媳妇
一个从工地高楼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一个去洗衣服的时候，跌歪了手
晴天霹雳，劈的你病倒了
斜躺在床上，不复健谈
除了亲人问候多聊几句，几近变得沉默
这一次，你养了三个多月
好了之后，你不再健步如飞

在往后的数年里，你大孙子生了个儿子
二妞生了个女孩，小孙子读完书也成家了
二妞又生了个孩子，小孙子也生了个女孩
家里热热闹闹的，天天像以前过年似的
老了的你也笑的很甜蜜，好像一朵菊花
他呢，脾气虽变得不好，脸也常常绷着
但时不时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
在你最大的曾孙四岁的时候，你孙子们
气不过你们过夜的猪肉还吃两天
要求扔掉，吵了一架，又劝不住
你气闷闷地病倒，半年后去世，享年七十六
你在那半年里卧榻常常念叨：
“猪肉有什么不好……猪肉极好的，
猪肉，猪肉……你们要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