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新诗与安徽

中国新诗已走过整整一百年历程。回首二十世纪，汉语诗歌，作为时代变革最醒目的标识，从古汉语到白话文，从格律诗到自由体，从古老农耕抒情到现代情感表达，其历程堪称风云激荡、波澜壮阔。1917年2月，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上，刊发了胡适的第一首白话新诗，而胡适、陈独秀都是安徽人。承传新文化旗手们的先锋精神，安徽诗歌在当代中国一直醒目而卓越，特别是新时期以来，出现一些开创诗风的大诗人。中国百年新诗与安徽渊源有自，休戚相关。

城市诗歌艺术展

诗是人类的心灵之花。从远古到今日，从蒹葭苍苍的河流到车水马龙的街市，人们离不开诗意的哺育。某种意义上，诗歌一如星空，是一个遥远的安慰性力量。合肥首个全国性新诗艺术展，将于8月18日在“中皖金大地1912东西街”的东街“大地美术馆”璀璨绽放，并绵延至整个街区。我们深信，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敏感心灵，诗性源于心力的凝聚，没有谁的人生无需斟酌。期望这个展览，像一滴花汁滴入仙后的眼睛，在仲夏夜诗意之梦中，让我们忘却生活之重，惦念性灵之轻。

策展人

祝凤鸣：诗人、学者、纪录片导演、策展人。

著有诗集《古老的春天》《枫香驿》，著述有《安徽诗歌》等，参与《安徽通史》《合肥通史》等系列丛书撰稿。电视纪录片《我的小学》（与方可合作）曾获“金熊猫”国际纪录片大奖，中国纪录片学术奖一等奖及最佳编导奖。近年策划过“圣马之夜：诗与歌”“冷光源：合肥首届装置艺术展”“徽剧《惊魂记》走进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国家大剧院：洪凌天地四时行艺术展”等艺术活动。2017年，受《诗刊》社等机构之邀，任中国百年新诗纪录片《新诗回眸与掠影》总导演。

△1997年，祝凤鸣与江南诗人朱朱、潘维、叶辉、庞培、韩雪、黄梵等合影

1912对话祝凤鸣

以我们对祝凤鸣先生的了解，您一直关注西方先锋艺术、先锋文学，是什么原因让您做出以“中国百年新诗”为主题这个相当“后卫”的展览呢？

祝凤鸣：我从来没有认为中国诗歌是后卫的，恰恰相反，无论是中国新诗首创的“五四”时期，还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新时期，乃至今天，诗歌都一直处于先锋状态中。按照诗人西川的说法，诗歌就是中国当代文化的秘密发动机。只是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社会转型后，强调经济发展，许多诗人进入语言内部工作，诗歌没有那么受社会关注而已。从精神奉献而言，中国当代诗歌远远超过中国当代绘画乃至当代艺术。

中国“新诗”的发生的确是一种天命。晚清时期，西方强势入侵，民族陷入危机，社会急需变革，文化则首当其冲。古典诗歌中，那男耕女织的诗情画意，物我交融的闲适抒情，遭到普遍的、深刻的质疑，人们普遍渴求一种新文体来表达现代情感经验。更深的背景是，当时发动白话文运动，就是为了增强汉语的逻辑功能，以适应西方的科学理性精神。中国第一部白话诗集——胡适的《尝试集》，最有具新诗特质的是一首名为《关不住了》的小诗，这首诗是一首美国“意象派”的翻译诗。可以这样说，新诗史上，重要诗人都接受过西方教育，一直渴盼着与世界同步，尽快“现代”起来。没有机会出国留学的，也受过外国翻译诗的滋养。所以，中国新诗的先锋性从未丧失过，虽然与西方先锋文学有一定的时间落差，但差异不大。

如果说，这次展览的形式有些“后卫”，我是承认的。此次展览的主要内容是100幅诗人摄影肖像、100幅诗人手稿、100幅诗意油画（少量中国画卷轴，与对应诗篇互文展出），但在展陈方式上，我们会注意一些当代方式，比如会在街口做些装置垒起照片，还有街道上的诗句投影等等。

△胡适手稿

△陈独秀手稿

△鲁迅手稿

“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其实是一个还蛮大的主题，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展览会选择在安徽合肥办展？

祝凤鸣：我对于诗的感情很深，早年一直从事诗歌创作。1992年，开始参与《诗歌报月刊》的编辑工作，当时主编是蒋维扬老师。我们知道，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诗歌报》（后改为《诗歌报月刊》），一直是中国最为先锋、前卫的诗歌报刊。《诗歌报》创办于1984年，从它诞生之日起，便标举“青年性”与“探索性”，以推进诗的先锋性实践为己任。北京大学谢冕教授评价说“在中国，恐怕很难找出第二家诗刊可与比拟的。”特别是1986年《诗歌报》与《深圳青年报》举办《中国现代诗群体大展》，更是继“朦胧诗”运动之后的又一次“诗歌地震”。我印象中，《安徽文学》早在1979年10月号，就编发过“新人三十家诗作”，发表了梁小斌、顾城等朦胧诗人的作品，这也是全国最早发表“朦胧诗”的官办刊物中之一。所以，安徽诗歌的先锋姿态一直存在着。

还有，安徽诗人敢为人先，有着坚定的前卫性。20世纪初，陈独秀、胡适作为时代急先锋，引发新文化火种，开白话诗写作先声。新时期以来，安徽诗歌一直处于国家诗坛第一方阵，特别是新时期以来，众多安徽诗人在各自的领域领先诗坛。毋庸讳言的是，安徽是中国的诗歌大省。当代安徽诗歌还有个奇特现象，就是诗人们偏爱特立独行，各自为战，乃至固执己见，每个人坚守自己的写诗路径，不拉帮结派，更少相互模仿。这些诗人具体名字我就不在此一一列出了。安徽这些独特的诗歌现象，是否与深沉的文化心理有关？我编写过一本40万字的《安徽诗歌》，梳理了两千余年的安徽诗歌发展史，尚未明晰安徽文化基因与当代诗歌创造力之间的隐秘关系。

在安徽省会合肥，以艺术展的方式来纪念中国百年新诗，可谓天造地设，顺理成章。

△诗意油画

“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最初的契机是什么？这次展览具体组织过程顺利吗？

祝凤鸣：去年从网络上，我得知现在生活在北京宋庄的诗人、策展人、艺术评论家牧野先生收集了300多份当代诗人的诗歌手稿、摄影肖像，还有他精心组织的艺术家针对具体的某首当代名诗创作的数百幅油画。我当即与牧野先生联系，期望在合肥做个展览。牧野是安徽人，对故乡情感深厚，有文化使命感，随即应许了。本来准备去年冬天在1912街区“大地美术馆”开展，因多种原因，推迟至今年。

因“大地美术馆”空间有限，此次展览，我与学术主持牧野多次商量，最终选定100位诗人。当然，这100位诗人绝大多数是新诗史上最重要的诗人。因在合肥办展，所以安徽现当代诗人适当多选取了一些。在此我想强调的是，这100位诗人的选定不是完全依照学术评价，极少数诗人无论是文化影响力，还是创作实力，都不能与历史名人比肩。

牧野提供的诗人摄像肖像、诗意油画构成本次展览的基础。牧野收集的诗歌手稿中，芒克、梁小斌、黄灿然、吕德安、王家新、宋琳等大量知名诗人的手稿，也十分珍贵。新诗初期的诗人，如胡适、陈独秀、鲁迅等诗人手稿，只有复制了——幸好，我手头有本刘半农编辑的《初期白话诗稿》，大开本，高清印刷，是很好的手稿资料。复制手稿在展览中会标明。诗人海子的弟弟查曙明，热心推荐了海子写给某位高中女同学的一封书信，这是难得的海子手稿真迹。经我联系，第三代重要诗人柏桦、陈东东、于坚、翟永明等，都答应提供手稿真迹。令人感动的是，柏桦还即时发来了诗人张枣的《镜中》及其它诗篇手稿的高清图片。许多南方重要诗人，如叶辉、杨子、杨键、庞培、蔡天新、凌越及安徽当代诸诗人都即时寄来了手稿。诗人蓝蓝手被开水烫伤，但即时发来了清晰的手稿图片。我们知道，当代知名诗人的手稿真迹几年前就已经进入了拍卖行，所以我对这些诗人的热心相助，深表感谢。需要说明的是，诗人手稿需要返还的，我们等展览后会如数返还。总之，本次展览组织工作很顺利。

△汪静之手稿

△徐志摩手稿

请问，您为何把此次“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命名为“棱镜”？

祝凤鸣：棱镜，一种由两两相交但彼此均不平行的平面围成的透明物体，可以分光或使光束发生色散——比如，最简单的三棱镜，可将一束阳光分为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光。

此次展览以“棱镜”冠名，基于两个原因。其一是，诗歌是语言艺术，以文字为载体，但是，诗人的形象，诗人的手迹，诗歌激发视觉艺术家所创作的画面，都可以算着诗歌的“色散”现象，有它的美感与气质；其二是，新诗百年发展，其既有成就、审美态势与未来路径，均呈发散状态，如一束白光散发成七彩光带，色彩斑斓，具“色散”之美。

△芒克手稿

△顾城手稿

展览需要保持观展人与作品的一种沟通，沟通的场所，也就是办展地点的选取也很重要。在您看来，为什么选择在1912东西街“大地美术馆”办“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

祝凤鸣：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刘易斯·芒福德说：“城市是文化的空间，城市的首要功能是文化的传承和教化”。文化创新作为一切创新的基础和引擎，是一个城市长盛不衰的有力支撑。合肥这几年发展很快，的确有一种大湖名城的新气象。

一个城市或地区的先锋文艺发展，往往首先依赖个体爱好者的执着与痴迷，只有依赖这种自发性的、竞争性的、持续性的努力，才能渐渐赢得局面，拓展空间。当然，政府与民间力量的支持极为重要。

我感到欣慰的是，“中皖·金大地1912东西街”，作为合肥目前最时尚、最有品质的商业街区，一直以来倡导“生活美学”，践行“筑匠计划”。就我个人视角看来，在合肥，就艺术的前卫性、纯粹性而言，1912街区做得最好，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商业机构可以取代。某种意义上，1912街区就是合肥先锋艺术的风向标、光源地。近年来，该街区一直以学术性极强的文化、艺术活动，引领城市的精神高度。

“大地美术馆”由梁克刚先生创办，在该街区，他策划的“悲悯与欢畅：杨重光作品展”“陈宇飞：跨媒介艺术行为装置剧场”，以及之前他策划的“潜流：安徽当代艺术八人展”等展览，还有我与吴震寰先生策展的“冷光源：合肥首届装置艺术展”，目前应该还算合肥当代艺术的最重要展览。还有龙准先生策划的“合肥青年戏剧节”，以及“中国国际青年艺术周视觉艺术展”“城市公开课系列”等等，都是发合肥之先声，具备很高的精神品质。我接手“大地美术馆”，今年还要做“洪凌、杨键艺术联展”等展览。明年，没有特殊变化，会有更多有意义的展览在该街区问世。我刚刚说过，中国新诗的开启者就是安徽人，在安徽省会合肥，“棱镜：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落户1912东西街，自然是情理中事。这次展览，整个策展团队都很专业、敬业，在此也一并谢谢大家，祝展览圆满成功。

△柏桦手稿

△张枣手稿

△叶辉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