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故事 (组诗)

姜华

猛子的梦

同一个村的猛子，比我低一个辈份
个子却高出我一头。去年秋天
他放弃总经理继承人的位子和
千万家产，用力甩开女友的哭声
从江南水乡出发，选择去当兵

在甘南，他发现羽毛飞不过雪线
贫穷、干早、和偏僻像绳索
勒紧了牛羊和草木的喉咙。石头赶着风沙
屏蔽了出山的路，太阳悬在半空中
像一个烤煳的烧饼

此后，活泼开朗的猛子变得沉默
仿佛从17岁一下长成大人
今年夏天，他所在部队驻地某县
遭遇百年大旱。他在帮助村里
打井时，被埋在了井下
那天晚上，人们从天上听到了水声

侄儿猛子牺牲了，倒在了另一个战场
而我已56岁，还在多余地活着

哑炮

“轰、轰轰……”，怎么只有九响
基地公路修到鹰嘴崖，又
遇上了哑炮。6个月工期已过一半
公路却像一根古藤条，弯曲在山坳里
突然，一个身影窜了出去
二班长站在悬崖上，像雕塑

咱们这个工程连的兵，来自3个省
5个市、12个县和N个乡
有一半是家中独子。二班长姓李
来自大凉山，彝族，家里还有个
刚过门的媳妇。战友们都说二班长
厚道、诚实、寡言，像个哑炮

可是，二班长却在鹰嘴崖
被哑炮炸飞。通车那天，我们班
扎了一个滑杆，抬着他沿盘山公路
一直走到了天上

老家来信

由于写错了地址。信像鸟一样
在亚细亚上空转了一个圈，然后从
当地镇政府转来。春天寄出的信
抵达昆仑山时，已过了夏天
灌进了雨水和风雪，信有些沉重

内容很简单。第一段，是父亲写的
字迹有些零乱：吾儿，见字如面，我肝病
已康复，你安心戍边，勿念。父字

第二段是妻子写的，字迹工整
散发着淡淡的乳香：亲，父于一个月前
不治去世，已妥善安葬，节哀
另，我在半个月前生一子，母子平安
按你嘱，取名拥军。保重

落款：2016年2月19日。彼时
有暴风雪从信笺上掠过，万里江山一片银白

埋伏 

子弹从800米外射出，划出一条
闪亮的弧线。一名偷渡的恐怖分子
应声摔出雪线之外。这是发生在
昆仑山口，又一个真实片断。呼啸的风
掠过一朵绽放的雪莲，雪山复归于平静

他和战友们，已在山口潜伏了3天
零下40度，羚羊蜷缩在窝里，石头
开了花。而他们却像长在国门上的牙齿
用身体里的火焰，摧开坚冰

一只苍鹰锐叫着，正在奋力
飞过雪线。它发现银白色世界里
几枚耀眼的红星，闪闪发光
迎风而立的人，在哨位站成雪雕

现在我告诉你，我的亲兄弟
就在他们当中

接替  

王英入伍那天，正是她爱人的忌日
他是空军驾驶员，在一次执行任务时
遇难。一阙长歌发表在蓝天上

她被特招入伍。成为爱人部队里
一名军医。她是O型血，血液流在哪里
都能成活。军营里的花开了，又榭了

其实这是发生在26年前的旧事
最新的情况是: 王英大学毕业的儿子
今天入伍，上了航母战鹰

拥军村

这个村曾出过12位将军
这些人们都知道。这个村在战争年代
有多少户烈属，恐怕无人知道

现在这个村，百分之六十的户
门上挂着军属牌。而村里有多少个军嫂
谁能统计准确

还有更爆炸的。村西头任空军大校的二槐
今年驾飞船上了月球。据说拥军村名字
还是中央一位首长起的，未必有人猜的出来

这个村子位于赣东南，80年前叫红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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