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九咏》
（山西）赵秀蓉

1
在周庄，天空分外疏朗、清澈
宛若地上的水流，即使在夜晚
即使没有月亮，红灯笼柔和的温暖
也会氤氲着，升起来
仿佛五彩的云霞在半空中散开
水乡的宁静在于，夜把空白留给空白
蛐蛐开始奏乐，从单音到混响
始终清澈地从心头流过，多么顺畅
它和我的木浆，保持着可添可减的歌唱

2
日复一日的清晨，从全福寺的钟声开始
钟声挑起吴淞江上第一缕波纹，小小的涟漪
便一圈一圈荡漾起来，居民的房屋也荡漾起来
我也跟着荡漾起来，绿柳映上绿水
荡漾起来，红菱之歌荡漾起来，摇王的封地上
一片荡漾，富安桥、世德桥、永安桥
在阳光下的水上，荡漾起来，我忽然看见
母亲，她挎在臂弯上竹篮子里
有新且鲜的雀麦草、莼菜……

3
临水而居，我便是被水喂养大的孩子
淀山湖、阳澄湖、傀儡湖，加上吴淞江、娄江
所有的江和湖都是我的江、我的湖
都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看穿的江湖
跑完的江湖，那么，就让我们浪迹江湖
然后相忘于江湖吧，我知道，所有的水都是
母亲的奶水，四十二年过去了，奶水早已变成
我的筋骨与血液，我从其中顺利地认出了
何处是他乡，何处才是故乡……

4
多年不曾归家，手中橹摇上几下
便不再生疏，想起儿时划小舟
去找春生、小莲，然后一并挤到秋宝家
灶窗前，看那大厨颠勺、翻炒
做出莼菜鲈鱼羹的美食……
我摇着中年的橹，在周庄小镇里穿行
一种陌生的熟悉就在心上
幼年的周庄和少年的周庄，至此
便合二为一，长成中年成熟的周庄了……

5
我的心在水乡安静，真的，可以把一生
放纵于山水间，多好啊，不必纠结于俗世
出仕或者入仕，在野或者在朝
又有什么关系？小，可以是一朵喇叭花
或者更小，若米兰；大如一株睡莲、乃至菩提
名与利，让我想起江东步兵张季鹰
他的处世何其率性、随心，何其豪爽
想起唐代才俊刘梦得，半生行走在贬谪途中
那又如何，还不是“前度刘郎今又来”吗？

6
多年未归，细窄的河道变宽了
低矮的门楼加高了
一步一景，回头便是第三景
东仓积雪、庄田落雁，灯光、古桥
故乡越发旖旎多姿，试想：如若
刚好赶上打田财，灯光如星光
映上水面，那将又是何等的景象啊
美重叠着美，好叠加着好
焰火下的祝祷，定会感动更多的神灵

7、
月亮浮上水面，仿佛你从对岸赶来看我
人这一生需要柔如水、如你的情思
需要刚劲，如周庄秋天的风
1127年，我看见金国二十相公
跟随赵构迁居于此，从此
周庄有了富丽和堂皇，还是全福寺
带来了人们所需的福祉，从此
周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钟声、梵唱里，我慢慢认清了自己

8
“黄叶落来秋色晚，乱鸦归处夕阳多。”
周庄，有母亲、有江湖、有乱鸦、有十月白
有袅袅升腾的茶香，有轻音梵唱、晨钟暮鼓
我要掏出内心的黄金与白银，呈给你
我的家乡，你的家乡，他的家乡
不管是不是在家乡，不管是不是
生我养我的地方，所有我路过
或者路过我的地方，都要被我当作家乡
莫要辜负乡之亲、乡之邻，就不会忘记乡愁

9
这是一条认亲之路，连同周庄水、周庄苗
连同天下水、天下之苗，都是养育天下的精神食粮
只要周庄在，吴淞江就会一直流着
指归阁就会一直为你指出归乡的方向
听，蒙蒙经咒声、水上吴歌如同水鸟飞起来
传向远方，再远的地方，不必等待母亲呼唤
出发吧，归乡去！看破，放下。留着爱、大爱足矣
我们会一直爱着，如同爱着母亲的母亲
如同爱着母亲、如同爱着母亲的女儿、女儿的女儿……

作者简介：
赵秀蓉，女，生于1976年7月，忻州市第四中学教师。红门书院写作营成员。原平市诗歌学会会员。诗作在全国诗赛中多次获奖。现居山西省原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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