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唠叨 

李文元


曾经在那特殊的岁月
我们几个孩子都长着一副特殊的脸
黑瘦的面庞
装着两只黑瘦的眼睛
白发的奶奶
两只发白的眼珠
挂着两行白色的泪珠
滴成一串唠叨
“作孽啊，作孽”
父亲蹲在低矮的泥屋门口
同样黑瘦的脸
同样黑瘦的眼
用竹管制成的烟斗
一明一灭地吸着土制的旱烟
沉默地听着奶奶的数落
“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总得去掐点肉来
几个月不闻肉味
孩子们的身子成了黄皮画”
父亲收起烟斗
在破损的木门槛上使劲地磕
在“通通”声中，父亲站起
缓缓走向村口
三天中，父亲没有回家
第四天，父亲摇晃着回来
手中竟拎着一块猪肉
我们喜出望外
奶奶在砧板上的剁肉声
成了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当满屋的肉香飘起
当鲜美的肉味入口
父亲竟累倒在地
我们这才知道
进了城，卖了血
偷偷买了黑市肉的父亲
已是精疲力竭
这块充满芳香诱惑的猪肉
注满了父亲的血汗和辛酸

 

如今的父亲仍然喜欢坐在门口
在三间高大楼房的大门口
父亲依然抽着竹管烟斗
中华牌纸烟中剥出的烟丝
在滋滋的吸吮中散出阵阵烟香
父亲一脸憨厚，一脸红光
这位承包了100亩水面的养蚌老板
还是经常受奶奶的数落
是呵，奶奶的唠叨一如既往地响起
“我说你这个傻儿子
天天只知道买肉吃
我的嘴吃出了腻
姑娘小伙成了胖猪
你就不能换个脑筋
多买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寡言的父亲，还是“嘿嘿”地笑
他在壮实的石门槛上磕完烟斗
开着车缓缓驶向村口
傍晚，父亲的奥迪车中
带回几箱水果
在满屋的果香中
是我们一家人的笑声
还有奶奶格外清晰的唠叨：
“我们赶上了好光景，好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