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土地的安息日
一切生长和繁荣都要停下来
赶路的人也知道该歇一歇脚
只有蝜蝂之类为宿命驱使，不死不休
至于号称建造天国的人们
被催眠着日夜效仿蜜蜂的甜蜜工作
额外获得仿生学研究的好名次

我叹息一声，从飞速传动的流水线上逃离
归去自家的土地
所有的忐忑和混乱立即获得纠正
现在怎么做都对了。眼前的路又宽又远
一切都是熨贴的。再多的阻碍也能轻松越过
我爱失而复得的自在
以及从容

那些乔木的，灌木的，草的，花的，五谷的形骸
那些虫鱼鸟兽的皮囊，在生命春秋的尽头
或零落成泥，或碾作尘灰
辗转世间的粮食也最后消化为原土
以风露为曲蘖加天河之水
经年酿造
终成稀有领略者的异香醇醪

我由此回想村里健在或远逝的先人
他们甚至在生命的中途
就要开始寻觅一块埋人的土地，一块干净的土地
有一天葬下劳碌疲倦一生的身体
如今人们规划一切也规划好公墓。我们正在排队前往
我无数次被这个预告击倒，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此刻却盛世太平，心旷神怡

季秋收割后的稻田干干净净。即使遍地牛粪也干干净净
不再有毒蛇蜈蚣之类爬虫出没
每一幅耕种过的，没耕种过的土地上
万物都终归洁净，我得以无间地亲近
历尽大化，大地现出大悲慈容
我蜷卧在她的掌上，酣眠于她的怀中
心生欢喜。重诞于极乐

我向那些先知顶礼
那些觉者，达者，圣者，智者，规劝者，预言者
他们现身之后，退而隔岸观火
他们和光同尘。他们说一切来自尘土而归于尘土
他们说，去吧，到彼岸去
那里是不沾不染的净土
他们的言说却到此为止
20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