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和葛梨树
老屋不老，比葛梨树年轻多了
每天和葛梨树形影不离
它们面对面地晒着太阳 也沐着风雨
老屋的影子偶尔也会踩着葛梨树的脚跟
葛梨树的叶子也会躲进瓦片山的青苔里
就这样，它们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葛梨树的枝丫越来越稀疏
老屋的外墙也越来越斑驳
我喜欢站得远远地琢磨着它们
它们站立的姿势像一个词站在村里
比小村的名字更丰富 更有温度

◎我一定相信
我不相信，太阳落山月亮一定是圆的
但我一定相信月亮之下的葛梨树是纯澈的
如刚从谷壳里挣开的眼睛 一尘不染
从村头望到村尾 安详地护着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相信，进入梦里炊烟一定是安详的
但我一定相信炊烟里父亲的期待是宽厚的
像他侍弄的责任田 淡过一蓑蓑风雨
我和庄稼都是一艘艘驶不出他掌纹的船
当布谷鸟的啼唤在葛梨树上长出新一轮枝叶
父亲苍老的手在岁月的河里划开一道波痕
它们比谁都更远 比谁都更接近我的灵魂

◎夜归的蚂蚁
我还是一只夜归的蚂蚁，还在山脚
还在驮着理想朝向山顶看不见的归宿爬行
就有些光、雨水和粮食开始缓缓进入
那间被我秘密建在心脏里的房子
那些光像把剑斩去我触角探不到的黑荆棘
那些雨水清润着我的喉舌继续发出号角
那些粮食像灯一样供给着路途的方向
它们在房间里汗流浃背 不舍昼夜
不断有滚烫的血液从那间房里涌出
像溪水流经庄稼一样流经我所有的管脉
我知道我还是山脚一只夜归的蚂蚁
我知道那些都是记忆中葛梨树高大的影子


◎墙角的磨
你已经退到了墙角，你已经无处可退了
你孤独的目光里已经长满了苔痕
你已经听不到了那些围着你旋转的脚步声
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到城里打工去了
村里的老人一边忙着庄稼一边看着小孩子
你的房子改成了仓库 被一把锁着
钥匙被消逝时光带走了像村里消失的牛
谁也走不进你轰鸣的内心
阳光从你耷拉的齿轮上流出 雪白雪白
也许，你还在静静地等着
等着归来的人把它拿去包馃子做粑

◎谷箩筐
爷爷从万年来到葛梨树下时只挑了担谷箩
一头筐着柴米油盐  一头筐着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箩筐里挑出了房子、子女
和一个被我们称作“家”的名词
我没见过爷爷，只见过他留在箩筐上的字
方方正正的，有点像乡下的一块块田地
那谷箩一直被父亲留着，挂在老屋醒目的墙上
父亲说这样不怕老鼠咬 也淋不着风雨
我知道父亲在尽力留住那段早已风干的岁月
好让我们牢牢记住“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