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看不到你死亡的眼泪(外七首)
               文/陈溪

题记：近日，我在某一网站看到一段锤杀老牛的残忍视频。古人云：“杀老牛莫之敢尸。”我想问，是什么驱使老牛的主人那么残忍地锤死忍辱负重、劳苦耕耘、沧桑哞叫、默默流泪的神性生命呢？我悲愤不已，唏嘘长叹啊！

我看到你命运的终结
不是在微风和煦的春天
也不是在硕果金黄的旷野
而是在偏远小山村的一户农家的屋前
那儿，有一片空地
空地上，不生寸草，游走一片破败的气息
此刻，天空阴沉
太阳不忍看到你泪雨滂沱的哭泣
那棵你所熟悉的古樟也在秋风中瑟瑟颤栗

阴风怒号，死神悄悄降临
你跟往常一样，驯服地，被主人牵着鼻子
拖着沉重蹒跚的步履
没有狂躁，没有怨气
没有焦虑，没有悲悯
不哭，不吼，不怒，不惊
木然地，无法预知地
一步一步，走向人为设定的厄运
走向地狱的大门

老牛啊，请你忘了那道鞭影、那把铁犁吧
忘了那间河岸的草棚
忘了季节的风雨和牧童的陪伴吧
忘了含辛茹苦的耕耘

主人啊，也请你等上一等
别用你的旧上衣过早地蒙上老牛的眼睛
让它再看一眼这儿的山冈、田野和炊烟
再听一听主人的吆喝和狗叫鸡鸣

老牛啊，你心酸无用，恐惧不灵
老牛啊，你要挺住！挺住啊
你可要使出全部的灵性和神性
使出强大的倔强和韧劲
去迎战邪恶，去摆脱苦轭
用鲜血在荒凉的大地上写下
生的劳苦，死的壮丽

老牛啊，我敬爱的好伙伴
平平静静地上路吧！
也希望你快点上路
既然拗不过杀戳的命运
又何必抗争
准备好了吗？我的好兄弟
请你在我虔诚的祷告中，闭上几秒钟的眼睛

来吧！我以极大的悲悯侧脸为你咬牙壮行
就趁你眼前漆黑、感知空白的时刻
来吧！疯狂的暴徒
请你下手痛快些精准些凶狠些
这是我对你杀生的唯一请求
好了，刽子手的铁锤已经高举
一下，二下，三下
你大山一样，不！你丰碑一样，匍伏倒地
碎裂的头颅，状如闪电
飞溅的思想，光芒耀眼
是的，你的精神已走向神坛
崇拜的图腾已在天空放飞

回头，我看见――
屠夫，步履踉跄
一只黑蝴蝶正从他的胸腔飞出
正扑向斜倚屋檐墙脚的那把锈蚀了的铁犁


2、请你坚强地活下去

题记：今天，我读到了一篇《当31岁遇见癌症》的自述体文章，才知道绝症带给病人的灵肉折磨是健康人所无法体会的，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希望作者战胜病魔，安康到老！我虔诚地为她祈祷！

一只手掌，把你推向崖顶
背后，只留下一片苍茫的青山
围困的风暴加重了呼吸
体内的光线正被山谷慢慢收尽

很快，你跌入深渊
像一枚滚落的山石
挽救的疼痛，撕裂着五脏六腑
骨头缝里，有万千噬咬的蚂蚁
躺着的有形，飞着的无形，皆彻骨寒冷
小小城池已站立不稳，警报四起
短短一个月，你流了一生泪
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就是呕不出这颗如焚的忧心

一个月之后，你成了崖旁的一棵枫香
在风雨中飘摇，想拔根狂奔
你躲在深秋，拨不散迷迷糊糊的树影
掉光了所有的叶
竭力以最高的枝桠触及阳坡的光晕

半年之后，你恍然打开了天窗
心若禅定，邀天堂风吹来
看人间云消雾散
昨晚，你于梦中蹲守风高浪急的渡口
像一名勇士，解一叶单薄的扁舟
从厄运岛渡向安宁

3、清晨，上香

清晨，腹腔空空
尚未鸟鸣
上三炷香，与筷笼一同站立
我的家人总会准时作揖
祈祝女儿的婚事
把季节打开
保佑小厂子生意越发红火

家里家外，平安是最大的福
福，便是眉开眼笑
眉开眼笑里，招财猫在不停摆臂
摇钱树，在阳台沐浴晨光

今晨，有普世的祈愿随祥云升腾
有钱的，贫穷的
都会朝向佛佑的金光
求签算卦，信一回运数

日子总有明暗交替，升升落落
这敞亮的老宅，硬朗的老人
都有慈祥的一面
都有可能的长寿
我的老母亲天天如是，端坐竹椅
手捻麦草，口念佛经

生活，平波微澜
如窗外五月宁静的绿色

4、我与世界的基本问题

当我说起智慧的时候
就联想到明灯照耀冬夜的芦荻

当我似懂非懂地翻看《周易》时
仿悟手中的水笔就是谋生之器

当我学着在黄昏中起飞的猫头鹰时
沿着它自由翱翔的足迹
狂风中，我把掉落的羽毛当成真理的形式

于是，我总是不自觉地掉进世界的未知
朱熹说，万一山河大地陷了，理还在
我必须搬出古希腊哲学家的病句
说说世界水火不容的本质
当下，我们还可通过空气和水流
尝到人类自虐的苦果
故，生命的本原确是水、气

埋头《坛经》，做一回唯心运动
让思想飞离头脑
化作一片旋岚，一条江河，一匹野马
去踏同一条河流，不论N次

时间永动，决不停留
我必须在刺激反应基础上保持良好的感知
感知幸福中的折磨，寂灭中的生机
韩非子曰：“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
牢记人类思考的本质
把全部的尊严播洒大地

5、女儿的照相机镜头

她的视角
是唯美的微观世界
她纤手中的镜头
每次遇见的
总是一些暖色的事物

刚出锅的玉米棒子，晶莹剔透地伏着
木格窗，有灯笼的流光沐着
六月的野蔷薇
有稍纵即逝的泪光
荒径上的稗草和碎花
会碰伤她的情怀
几段不同的时光
可以错落有致地组合
不远处晃动的面孔和背影
老被女儿抓拍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
以内心淡淡的酸楚给予命名

她见惯了许多优美的事物
突然，对卑微的花草起了怜爱
岁月正以苍白的形式
悄然抹去曾经的春色
女儿的脚步，未见轻盈
像极了初夏暮色里的那片
莲叶

6、走入仙潭

当我叩响历史失真的石塔
爬满苔藓的仙潭
沉浸于晚霞与灯霓的交汇
仿若商贾智慧的光芒
正照彻纵横交错的街衢
青石板黝黑，所剩不多
在梅雨里无比油亮

这儿，有一个纵向喧闹的名字
崭新的布展，怎么都没法复古
它的空白处，塞满了
落叶树、花草、私家车和黄昏的舞曲
这穿梭的市井车马
有着南宋的脸谱
西河口的店铺，旗幡，灯笼
疑是古商埠的一次复活
它在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里
走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被敲打成如今的俏模样
但，民风似一对嫣笑里尽显的酒窝
湖羊，莲藕，依旧

而人呢？圆滑如鳅
精明的算珠老在心里拔打
我循着解冻的桑田
找到了村边的湖羊
它们都没有逃跑
它们都在圈里安静地嚼着青草
就是为了以牺牲的方式
在黄酒节，献上
最后的光荣的祭祀

哈哈，仙潭已然老去
新市继续其新
你赶在海派的华丽的路上
失去了应有的本真

7、七妹

七妹穿着淡蓝长裙
脉脉注视着你
一朵花预设地，爬上七妹的腰际
背后，那片灰白的萧墙
蒙着硝石的死光
爬满褐色的虫子，苍老的苔藓
快要枯竭的爬山虎紧贴着
七妹的爱恋

如此选择故园的背景
与你的气质极不相称
你可是一株
正在放花的木槿啊

8、古镇的傍晚

夕辉照亮蝉鸣
照亮流水的从容
照亮仙潭这个闲适的古老地名

幕墙玻璃折射美学的光
金色的墙，蓝莹莹的窗
绿的树都迎风站立
都以靓丽的绝版挤入眼帘
喇叭声、音乐、人来人往的纷沓
构成一幅车水马龙的图景

夕光缠着夏蝉，不肯停歇
西装短裤或长裙的女子
个个惊艳撩人
摩托车后坐上的少妇目光流眄
是那么游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