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我们手牵手     迎着夕阳  
送路边的石子
回到浅浅的河底   

多数的孩子   光脚   捉鱼
扬起一波波水花
远处     
连绵的太行山哟     
果树和白云   
装满清凉的风声
   
它们允许一个背柴的老妇
踩着绿阴里的光圈
突然现身
用一幅白手帕   一把野酸枣    

换你的微笑    写诗的爱人
还有路罗镇 
渐渐走近      点点灯光的夜晚



单程票

一本线装  手刻  繁体  竖排的老书
一个小地方的山水烟云
一部县志      一介生员  

读书的少年
挥动苘麻皮扭制的鞭子
羊群偶尔靠在一起
偶尔   分散成独脚的车轮

一片狭长的天空    有人接替   
在林间空地      操习乡兵
有人挑担路过   入城门   
有人执笔    
发奸擿伏  伏案书写进谏之言

那些记有名字的鸟兽虫鱼
你们也要等等
等放羊的少年起身   
分开草丛和五谷     
长成一个容颜明朗的前清生员

等他搜访遗编    诹咨掌故 
找到洺河滩上
最后一具遗弃的白骨
我也好随其往     寻向所志

带你们一起
走走这崭新的世界


批斗会  

我爷爷是第一个跑上去的人
也是最后一个

旧戏台     老槐树
寒冷    烦躁的十字街
乌压压的后脑勺

曾经的造反派    低头站着   
黑棉裤   黑棉袄 
活脱脱
一枚蔫了把儿的倭瓜

父亲说     
爷爷甩出的一记耳光   
直接冻住了
台上台下
所有人的脸和眼神

无法预测的年月
是什么
让他们选择成为兄弟


标语

也有收回目光   
面向墙壁的时候
蓝砖的墙壁
红砖的墙壁

拎大白灰桶的工作人员 
握着黑头发的木刷子 
从街道的一端    
转到街道的另一端

父亲和伯父    隔墙而坐
外公和外婆    隔墙而坐
三月      
粉色的桃花飘落门槛儿

听到响动的孩子
跑出来 
农业学大寨的字样    
早已退到墙脚

墙脚的苔藓    碧绿   小眼睛
你不问    
它自然也不会
把搜集成册的故事
讲给你听

裴庄

我的判断出错
她没有再和另外的人打招呼
四五岁的小姑娘
骑三轮童车      
绕着碧绿的槐米   碎碎的槐花

模糊的记忆 
如同水纹   摇晃母亲的脸
她记得有一对温暖的眼神
雨滴坠入蛛网
蹲于门前的风    吹风车
她的身体略微停顿

短短三百米的市场北路
大人坐在树下  乘凉   闲聊
孩子们    格格地笑  
她是一个捡垃圾的老人

我们或许见过    在对面的裴庄
那个被城市的灯光
越捂越黑的小村子
她端碗吃饭      
我回头叫了声大娘       

又或许   四十年前
她也是这样拉着丈夫的手
把远远近近的小事儿
谈到了月明星稀

2018-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