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  术

活到现在
四则运算只剩下两种了
减法和除法

尽管长长一生
已被时光一段一段剪走
越来越短了，却仍不得不继续
做减法
用铅笔头立竖式
借旧算盘拨粒子
尽量慢一些
不敢去触碰计算器的按键

有时也需要用除法
来平均分配每天的生活
或者提前考虑遗产的百分比
虽然微不足道
毕竟是多年积蓄。至于
留存的文字
则怎么除法都行，只是分子太小
分母当然是越大越好

即便脑力再是不济
算术水平更差
也不妨碍年岁的减法运算

但内心总在期盼
有时是否能用一用加法，甚至乘法
不妨先在个位数加上闲适
在小数点后加上雅趣
再乘以洒脱
等号后面便会是晚景之快乐

镜子老了

老去的是镜子
不是我
时间的脸渐渐憔悴
我用手指触摸它的眼袋
发觉有些沉甸
那儿盛满了太多太多的遗憾

花白的是镜子
不是鬓发
水银电镀层已经起皱
岁月的肆虐使玻璃
伤痕累累
我无法找到童年的额发

黯淡的是镜子
不是眼神
世俗尘埃越积越厚
透明的折射变得阴郁暧昧
我试图擦拭一遍
终究不再清晰

镜子老了
我不愿失真

灵魂不长皱纹

忙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
闲下来了
时间才完全属于自己
可以任由我支配

只可惜已经不多了
还剩有限的几片叶子留在枝头
守着清秋的萧瑟与斑斓
证明生命坚韧

而闲适，是一种境界
需要用淡然洒脱的水来滋养
让洁白的根
在瓷瓶中缓缓伸展
叶芽又悄悄绽开

我相信， 老去的只是皮肤
灵魂不长皱纹

遇见，或呓语

或许，我的前世的前世
是一位宋代词人
身穿汉服，手持折扇
正漫步于西子湖畔的桃红柳绿间
巧遇了苏东坡
边走边切磋起格律诗韵
在石阶上席地而坐
指点舟楫，遥望湖山
清新娴雅的惠风自盛唐吹来
何其快哉

也可能，我乃清朝一落魄文人
在杭州贡院前忐忑踯躅
恰被龚自珍瞧见
邀至家中喝茶聊天
慨叹生不逢时，万马齐喑
且劝天公重抖擞
谈兴渐浓，便磨砚蘸墨，挥毫赋辞
以诗词佐餐

更说不定，我就是民国诗痴
徐志摩脱胎转世
走在三潭印月的九曲桥上
与陆小曼携手游览，吃桂花藕粉
又去孤山探梅
替雷峰塔的塌毁哀叹
在西溪秋雪庵，为芦荻飞絮而歌
只是如今的我不再倜傥风流
但诗魂依然浪漫
一生爱诗，初心不改

诗人的手艺

无非是在词语的荒原野坡上
努力开掘，尽量
挖得宽阔一些，深邃一些
播下独自凝思的种籽
浇足情感隐秘之水
在阳光与风雨的天然催发下
慢慢地，诗就会萌芽长叶
开出洁丽的花来
把生活的素颜真貌和神的旨意
送至崇善爱美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