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年前
我的父亲撑开母体
哭诉而来
注定这一世劫难从此起步

那时候这个国度，千疮百孔
恶魔遍野，到处是吃人的虎狼
生命就像待割的青草

父亲的父亲造纸，手艺传成了故事
方圆少有竞争
但终究扛不完儿孙的苦痛
父亲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他的父亲不再撑伞
任风雨直接吹打稚嫩的苗苗

奶奶，那瘦弱的手
牵着几个弱小的生命
在恶魔的夹缝中生存
老房子飘出来强劲的山歌
邻居家暗暗惊愕，此时
我的大伯，姑姑，父亲
一家四口，三天没见过米了

贫瘠的土地长出顽强的生物
父亲脸上写满了营养不良
矮小的身躯，无穷的智慧
说不完的故事，猜不完的迷语
吼不完的山歌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救星从东方来
我的父亲和他的同龄人
得救了，好险，魔鬼正张着血盆大口……

土改，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
他们那一代热火朝天，不知疲倦
天天给别人支援
建设水库，公路，铁路，矿山
唱着“哪里需要到哪里去”
唱着“一切行动听指挥”
支援支援支援
自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不要一分钱工资

一本药书，开启了父亲的智慧
仿佛自己本就是转世的药王
乡亲们有点小病
父亲拔几棵草，就驱走了病魔
自此，每年腊月
火堂屋房梁上挂满了乡亲们送来的腊肉

雾溪河，流不尽的甘泉水
就像我父亲的故事一样多
我的童年就泡在父亲的故事里
惩治顽皮的我，一个故事，一个比方
让我羞愧难当

跟着父亲上山
药也要，血藤也割，火炭也烧
口福好时，野薯，野菌，野果，应有尽有
最美味的石蛙
藏在山沟沟

跟着父亲下水，抓鱼有捞箕，有关鱼凼
翻泥鳅最好是冷水沟
用草把水推走，翻泥抓僵鱼
一个手插下泥，黄鳝出泥淌着水
抓住不是吹，“阎王面前跑得了鬼”

黄精玉竹，百鸟不落，强健身体好食料
鹅公菌，石木耳，想起山中美味流口水

老父亲八十七，腿脚不便受限制
少年伤痛没钱医，老来出问题
愿我父年年不加病
维持现状过期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