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展示更多优秀诗人的优秀作品,增强各大诗刊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中国诗歌网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林》、《绿风》、《草堂》等主要诗歌刊物合作,共同推出“头条诗人”栏目,每月分别推荐一位“头条诗人”,以飨读者。
本期推出《诗选刊》2018年6月头条诗人——唐月。
唐月(诗人主页),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扬子江》《星星》《飞天》等刊,并入选《内蒙古七十年诗选》等各类选本。《诗选刊》第三届诗歌高研班学员。
唐月自选诗
唐月
扫 屋 记
扫一屋如扫天下雪。
干净的垃圾太多了,雪太多了——
语言的,思想的
以及思想背后的……
一只手显然不够用。
借来敝帚俩,愚公移山之箕畚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之马驷。
一边扫雪,一边下雪
一边铲雪,一边下雪
一边运雪,一边下雪
直至把自己扫成一个雪人
把一屋扫成两间雪屋。
雪的天下终究是雪的天下。
不扫也罢。
小 葱 吟
你不在歇后语里拌豆腐
清白无需表白。
也不在菜谱上煎鸡蛋
有谱不必摆谱。
你一直留守在
通向城市的村口
留守在一畦一畦的春天里
你无意诱惑每一个远行的人
这让诱惑,无法成为美好的罪证。
你和谁都搭——
阳光、流水、微风、月色
馒头、煎饼、莜面窝窝
落满蝴蝶的羊角辫
蜡染了草香的碎花袄
肥腻的岁月——那些滚圆的
男人和女人。
洗 春
猫在窗口叫它的春天。
从音色和音质上判断
它叫的不是对面楼里乔迁的小仓鼠
也不是隔壁的森林猫。
鸟在窗外叽喳它们的春天。
那么多多嘴的麻雀,它们嘴里的春天
其实比春天本身还要少
还要沉默——
永不被夸张的拟声词
打破的沉默。
一手掌灯,我在水池边洗刷我的春天。
几分油腻,几分烟熏火燎
被几分流水带走的几分惆怅
春天真脏啊
我要换一条更干净的河流
重新洗涤它们。
致饭黏子
凌晨,猫又开始叫春了
这个春天就是被它一声声
叫碎的。小碎花开满了
我的皱巴的苎麻围裙。
从蛋壳里磕出毛茸茸的鸡雏
从字条中救下刚跃出龙门的草鱼
今日下厨,我不用刀俎
只用指尖按压炉火的脉搏,搓捻
勒巴达上,颗粒粗糙的生活……
当我坐下来,坐在阳光对面
咬文,嚼字,吃安眠药
听你对着墩布、扫帚、饭黏子
隔空喊:早上好
我的爱人,你是这世上
最性感的男人,我仍是你
莫名流泪的小妖……
韭 菜 吟
无所谓厄运
杀头已成常事。
不过是鸿鹄引颈
这头上之物
能绿一天就算一天吧。
只要你不斩草除根
午时三刻一到
我照样一茬一茬献出
贱命。
洋 葱 吟
让我们用失火的嘴唇
和带电的舌尖盘点一下
爱情里,除了欲望和欲望
还剩些什么。
山重水复,道路被暗柳明花
一层层打开——
宽衣,解带,剖腹,产子……
一本辛辣的简历,从头翻到尾
忽然泪流满面。
所谓相知,不过是
你叫洋葱,我叫大葱。
还有一头蒜就住在隔壁
人们称他老王。
大 蒜 吟
注定会被活剥一层皮
肉体的和灵魂的。
注定会被捣碎在粗砺的石臼
和重口味的唇齿间。
你抱紧的兄弟或自己
终会失散在人群里,失散于
一粥一饭一缕炊烟里
偶尔,望着天地间
漏星星、渗月光的屋顶
你会奔命似地陷进
一方粗陶旧瓷里
牢牢抓住泥土
一如攥紧母亲的双乳。
而饱食者有所不知
蒜苗和蒜头之间,始终不会发生
脱胎换骨的事。
辣 椒 吟
没有比你更辣的妹子了。
如果我是男人,必娶你为妻
赶上马车,带上你的辣姊
去僻远的乡间
建一个红火的王朝。
煲最辣的鸡汤
不贡帝王不敬神,只喂爱人
柔软的舌尖和滚烫的嘴唇。
饮最辣的酒,吟最辣的诗
与最辣的兄弟邀最辣的明月。
除了味蕾对辣椒的怀想
我没有更多辛辣的线索。
上 元 吟
明月还在杯盏里,天狼
隐没于传说里。中元出生的人
有上元的舌尖儿。
灯影是最难猜的灯谜
尤其是叠加了摇摆的夜风后。
飞雪扑打过的谜底
泥泞一片。
今天遥远,我们还走在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
说好的快乐,还没赶来。
煮 妇 说
而我们腾出更多的双手来
接过新的旧的日子,毫无难度。
我是说,桃花已经笑裂了嘴
在墙体的某个敏感部位。
月影还困在蛛网里。
一张纸捆绑着两颗糖的甜蜜
以及江山牢不可破的腐朽。
我是说,我已无力推翻
这五十八公斤圈养的赘肉。
我需要炊烟一样袅袅的身段。
而插入体内的夜
太锋利,太僵硬,像一把刀
妥妥地回到了——刀鞘。
与 猫 书
请允许我以一只男猫的身份
给你写封情书,我的小袜子
第一句不写亲爱的,最后一句也不写吻你。
我们不需要演戏。我只用我39度的体温
在你滚圆的小腹上写:早安,晚安
把我一生的心安写进你危险的子宫。
写母亲,我孩子的母亲。
写孩子,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也写写我们,写晒太阳时
发生的最享受的事情。
许多词,已被人类用坏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从所谓的天理那里
从所谓的主人那里,解救我们自己
与女儿书
一朵花总批评一枚果实太嫩
这是不是一个问题?
一朵花总拒绝上蝴蝶的当,上蜜蜂的当
这是不是又一个问题?
问题是花与果实都不觉得它们是问题。
那么,问题又来了:
花朵能不能不像花朵?果实能不能不像果实?
答案不唯一,就是没有答案。
爱不唯一,就是没有爱?
无 字 书
一座山突然间缓慢下来
必是怀了陡峭的心事。
它再也懒得换上春装
更无心,顺便拐走
人家的柴门犬吠、笔底炊烟。
它只潜心于一事
一丝不苟,从两鬓开始粉刷
谢顶的中年
直至把发际线上的夜一一涂白
水 患 记
裸睡在大海的口腔里
被波浪吻醒……
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了。
每每想起,体内还会落雨
但不会涨潮了。
耳 病 记
耳朵疼的时候
吹过乡音的风也在疼。
揉一揉,手指碎了
热敷和冷敷
用麦芒针灸合谷穴
是神赐的偏方。
我还在用。
据说,神也在用。
他们的耳朵也疼。
瘦 身 记
今日,寺庙前斩发二两
不以短长论,以重量论。
今日,寒风中减衣三斤
不以薄厚论,以重量论。
今日,登云梯,俯皓首
拭天空千钧,扫大地万吨
不以肮脏论,以重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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