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展示更多优秀诗人的优秀作品,增强各大诗刊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中国诗歌网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林》、《绿风》、《草堂》等主要诗歌刊物合作,共同推出“头条诗人”栏目,每月分别推荐一位“头条诗人”,以飨读者。
本期推出《诗刊》2018年6月头条诗人——余怒。
诗歌的生命力,很大程度上,在于创造。
清代叶燮在《原诗》中说:“必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而后为我之诗。”维森特•维多夫罗《谈创造主义》:“一位诗人应该讲述那些少了他便永远没人讲述的东西。”
余怒的诗歌,有着很强的个人面目,体现了他一贯的探索意识;这组诗歌,重词语本身的力量,语感奇崛,陌生化特征明显,往往于瞬间生命影像中提取出微妙的身体和心理感觉,在语言与意义间构成较大张力,体现了他对于生活、对生命、对时间、对世间万象的联系的深入思考。
余怒(诗人主页),生于1966年,著有诗集《守夜人》《余怒诗选集》《余怒短诗选》《枝叶》《余怒吴橘诗合集》《现象研究》《饥饿之年》《个人史》《主与客》和长篇小说《恍惚公园》;先后获第三届或者诗歌奖、第二届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奖、第五届红岩文学奖·中国诗歌奖、2015年度十月诗歌奖、漓江出版社第一届年选文学奖·2017中国年度诗歌特别推荐奖等奖项。
旷野美学
余 怒
傍晚河堤独坐
快乐且静。
有剩下的时间且足够。
我感到一个莫扎特正在心中形成且无声。
用以调和昨日之
善与恶、粗鲁与细腻。
我呆滞沉思的样子一定惊着了其他人
往常我可不是这样的人。不像一只飞蜥那么
强调生命感,滑翔,在树干间。
像水中的鹅卵石或水力发电站。
野外情诗
灌木丛和一些杂树。
寂静如同对世界的一个提醒。
雨后鸟鸣,被更换过一般清脆。石头间
的水流更湍急。
这里所有的力量,是综合性力量,还有开阔。
做一对在狭小卧室里重视听觉但在
花香野外转而重视视觉的情侣也不坏。
你爱她走动时不完全醒来的
样子也可能未醒。
河边竹林
这儿是五月。有几根
新嫩竹子,垂到河面上。
与数年前相比,这儿变化很大,河水打着漩儿,
变得浑浊。小时候,我拽着竹枝
慢慢下水,一边听着手捋竹叶的
刷刷声——它们,有时会令我停下来
那边,间歇有虫吟,来自
竹子根部。我反复说服自己:
“我不是竹鼠,我不是竹鼠。”
小荚果
今天早晨,在小区里,
两栋楼之间的拐角,我看见
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跳着去摘
路边樟树上的紫色小荚果。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
五六岁的男孩。
我不知道,是他让她如此,还是
出自她自己的需要,突然间,
想享受让两株植物触碰一下似的那种快乐
群居篇
邻居、同事、伴侣,
所有的朋友和你,应建立一种
朴素的、动物般的,非文学的和谐。
从修复本性的意义上,
接受一部分但丁。
我是一个多次给予悲伤内心
空泛承诺过的人,缩短期待。不知晓
因何啼鸣而啼鸣的高山旋木鸟,
周遭并没有什么求助于它。
默然对物篇
目送一颗熟识的
晨星之后,我坐下来吃早餐。
用湿纸巾擦手,擦每个手指。
如同某种土著宗教。
协调自身,和身上的每个部分;窗外疯长的
各种植物,这个季节的气味和花。
拿起面包,无法下咽。将它掰成
一片片。仿佛面对的是
有言语之前的一个物。
堪 比
夏日海滩,我与一个
声称经历过失明复明的
陌生男人并排坐着。
海浪暂时退去了,金黄的沙子现在十分耀眼。
他让我学着他,也闭上眼睛,听或者嗅,
“区分各种大海。”
“只要一点儿信任。”
那时我们的头顶正盘旋着一只白鹭鸶,
我感到我们的宁静真的堪比它的宁静。
青草间
河滩上沙子裹着
细碎阳光如裹着蜜。乌桕树
菱形叶子的翠绿欢快如
远处某件东西的灵魂。
八月到九月,渐渐凉爽,
我觉得给予我的无名欢乐
已经够了,在青草间。
沼泽地那一带,仍在听力范围内,
水牛感人的哞叫,随风而至却令人心惊。
旷野美学
火车疾驰时所见的旷野,
有着恋爱的意味。三两株杨树,
展开遂成杨树林——如同我
在语言中感受你。在天黑之初,
感受晚风是一种物质,头伸到车窗外,
看到天空由蓝变紫,而后我
希望自己是世界。可能每个人
都有这么想的时候,
称自己有一颗椋鸟的心。
非暴力
如果由我来判断美然后
反抗,我会什么都不做。
闪光的圆穹和尖顶,仙人掌的
茎和刺,女人身上小姑娘的天真。
因为我软弱,才需要暴力;
因为神秘性的要求,才需要求知欲。
在绿叶露珠间,制造一个玫瑰形灵魂,
在仍有一个地球在旋转的清晨,
不在乎是否有其他星球在旋转。
诗 篇
二楼住着一个单身汉,
吐字不清,喜欢对着窗子笑;四楼
住着一个爱读书的老太太,喜欢把枯花
钉在墙上,总是说,生活是猫身上的跳蚤;
我住在顶楼,喜欢按照透视法
俯瞰像是通往月亮上的、不见人影的大街。
在地球转动最慢的时候,
我想说一句祝愿的话,
想着给谁。
穿 过
目光穿过树去看原野。
十余米高的栗树荫,托举着
一团金丝边的幽暗,不时的,
滑落下一个缀满碎光芒的平面。
在原野更为耀眼的大光芒中它就像是一束
即燃即熄的火花。
我不愿把看到的说出来,
做一些文学修饰,保留
没有悲伤的自由之身的纯洁性。
同一个
这儿,树林茂密难言,
槭树低矮而红松高大。
有许多自然的声音,在山涧那边;包括
刚刚我觉得孤单在泉水边朝上游的一声喊。
年轻时,我拘泥于动物植物
和山峦丛林的形式,找它们的不同。
现在,在从野外帐篷钻出来的这个
冷冽的清晨,我再次凝视自己的身体,
感到它是这儿的一部分。
鄂尔多斯之行并致广子
一次低声、简单的交谈。在我们
头顶,群星间喷射出熟悉的光线,
与上一次位置有所偏离。树莺
掠过八月纳林河畔的黄柳树丛。
我们将看到的,再看一遍,遵从着某种律法,
简单到沉默——亲爱的人有一个美好的首都。
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齐整的灰色,还有闷热,
蒙古般的安静。
那些停留;而那些呼喊。
少数人的情诗
仰慕曼伦克女人表达
热爱生活的方式:戴一个从头
套到脖颈的木雕花环;和安巴林男人
表达愤怒的方式:赤脚把活鲑鱼踩进烂泥地。
下午她学英语我读福柯,消化任何安静的东西。
无意识一般纯净的阳光,停在
果树上、天空上,不用安排,也不会碎掉。
想到此前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
希望她是任何轻轻的东西。
一种知识或一次回忆
她下楼梯,值得记述。
有一些是她的幻影,
但总有一些是真实的。
鸟儿飞过的路上一只灰鼬跑过。
(这些并不涉及哪一种灵魂。)
她害怕出门,相信内外
差别,但楼梯无法折叠。
我们不能:以否定消失的鸟儿
来肯定现在的灰鼬;或者反过来。
鸵鸟和什么
什么时候我有了
追问本质的想法,喜欢用
抽象概念来谈问题。
说不清楚,才用鸵鸟啊
光线啊等具体形象。
我要活得明白成为
学者或什么东西的守护者。
这是什么心理啊。鸵鸟不
吃光线,这一点很像流星。
余 怒
我在一篇文章中曾说过:“几乎所有作者都具有解构主义倾向(不单纯是想象力的作用,也不单单发生在带有后现代倾向的作者身上),而几乎所有读者都具有结构主义的本能。”因为迫于作为写作动力的原创企图的压力,作者总是试图突破或至少改变语言赋意的先在结构——这一点,在秉持古典、现代或后现代倾向的作者身上是共通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加之思维在表现时的语言歧义性的影响,作品往往呈现出无以因依和归类的零散化态势。而在读者一方,因为姚斯所言的“期待视野”的度量和限制,要求阅读接受一个标准化的先在的意义图式,亦即要求阅读接受知识和经验的调节。这样,在作者与读者之间就构成了需待调和的语义学意义上的龃龉,致使每一个阅读行为都成为独立的、一次性的、难以为作者认可的重新赋意或意义比对,这是出现误读的不可避免性的根本缘由。
在写作—阅读活动中,若要达成最终对本文的理解,作者与读者双方需要做出某种妥协,或一方单方面做出妥协。古典主义作者是通过假设与读者的期待视野的同一以及减弱原创企图来达成的;由于处于相同的族类思维、意识形态和文化背景中,这一妥协显得自然而然。在这种写作中,作者只是作为先在的集体意识和意义图式的背书者和宣贯者出现,为复述、巩固同属一个社团的世界观、价值观和美学而贡献个体之力。现代主义作者是通过假设意义图式的模糊和暧昧,即个体拥有对“材料”形成“有机整体”的过程差异性阐释的辩解权利来达成的,因而这种写作格外强调从实在到表现的隐喻属性,由此守住和保存一部分体现个体化劳动的原创企图的领地。而后现代主义作者则直截了当地否认存在一个先在的意义图式,放弃对“绝对”和“真”的先验性的追求,将体现晚期资本主义特征的现存社会秩序指认为“拼贴和精神分裂”(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由此将本文解释权完全让渡于读者——实则是诱引读者从文化的思维定向中摆脱出来,进而暗度陈仓式地实现作者原创企图的最终目的。那么,这三种方式谁会在不断渗透、冲突、弥补、融合的全球文化系统中得以存留或部分存留,只有留待于时间去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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