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先父的熏陶,自幼我便喜欢书法,不过也只是喜欢而已,并没有下过真功夫,所以,迄今了无成就,虽然如此,多年来对书法的兴趣仍然有增无减。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和李国超老师在诗词之外更多了一份共同语言。屈指算来,和李国超老师交往已近10年,其间多次见面,他向我垂询诗词格律的问题,我向他请教书法,共同切磋,各得其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将是李国超老师出版的第五部旧体诗集了。
诗词与书法的关系,历来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我个人认为,首先,二者是相对独立的。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发展,各种艺术形式的分化与独立是必然趋势,而每个艺术门类都有各自不同的高度和形式上的要求。即便想精通其中一门,都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成为卓然名家,何况做到兼擅呢?更是非大才不办。其次,凡是艺术皆有其共性,即其内在的实质的精神都是相通的,那么,就不妨广泛涉猎、多加了解、互相借鉴、共同提高。事实上,从古至今,许多艺术家都是这样做的,其好处是不仅开阔了视野,丰富了阅历,并且有力地促进了本专业素质的提高,才气充沛的则在多个艺术门类里齐头并进,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在这些艺术门类中,诗词与书法的结合尤为密切,古今诗书兼擅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在这里就不必赘述了。
李国超无疑首先是一位书家。正如在《醉墨》一诗里李国超宣称的那样:“甩开右臂高歌放,还有左书锦上篇”,他不仅右手能写一笔好字,而且擅长左笔书法,先后五次在央视一展风采。李国超显然并不以此自满。他说:“一位书家不仅要擅长书法,还应该会写诗尤其是旧体诗,这是自古以来的好传统,可惜现在很多书家不明白这个道理,堕落成单纯的书匠,只能抄抄古人的诗词,实在可叹!”他不甘心只当书匠,决心做一名传统意义上的诗人,希望以自己的书法表现自己的诗词,给书法注入灵魂,同时,也让诗词得到富有个性的形象化的展示。李国超运用格律诗的形式,不仅抒写一般题材,更是着重记录了他作为一名书家成长的道路。比如《历程》这组五绝,便是按照时间顺序回顾了他经过曲折而艰苦的奋斗最终获得成功的人生轨迹:完小毕业,回乡务农;参军入伍,退役还乡,当矿工,做教师;调入成都,书法有成;退休来北京,五次上央视,以左笔狂草驰名书坛;直至载誉还蜀,而书法也日臻佳境。
李国超的书法成就当然不是朝夕之功,而是经历了一个比较长的从临摹他人到自我创新的过程。在《惜光阴》这首三言诗里,李国超自报家门:“怀素逸,张旭尊。摹名帖,揣漏痕”,可知他所手摹心追的乃是怀素、张旭等古代草书大家,对于现代草书大家于右任也是不胜景仰,再三致意。为此特别写了一首《于右任书法》:“绕指刚柔常历练,方碑作草善于钻。铺毫落笔英容在,泼墨悬针风度翩。变化还需原意转,临摹达到功夫巅。高峰得势何愁景,莫问当时少价钱。”“变化还需原意转,临摹达到功夫巅。”真乃知者之言,从中可以窥见李国超成功的奥秘之所在。
有了努力的方向,那么应该如何临习书法呢?《书怀》这首诗给了我们非常明确的答案:“学书如走步,传统夯牢固。看帖切加深,释碑勤领悟。线条抓住真,墨韵掀开缚。诚感眼睛明,直观风骨露。行间气度生,姿态笔端铸。悬腕贯通篇,抖锋先破雾。增强字外功,探索法中路。形体烂于心,一家堪独数。”元好问曾经说过:“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李国超则正与此相反,数十年习书之心得在此简直是和盘托出,毫无保留,相信对于书法爱好者也会有所禆益。
努力方向和临习方法都找到了,剩下的便是勤奋练习。李国超《自题》之一写道:“蜀北农娃志气伦,无端学艺独钟情。当头俯首勤为径,运笔凝神汗血倾”,《临帖》结句云:“硬功磨字血,临帖自然绵”,《书林独秀》有句亦云“石砚磨穿功力进”,都强调学书必须下足硬功夫,只有倾注全部的心血,方能取得成功。再比如《书锋传神》:“砚池珍贵墨,长在寓真情。古帖临摹透,新书触动频。奉迎三更早,挥就一传神。行笔自如水,出锋醉倒人。”怎样才算做到了“古帖临摹透”呢?并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关键在于书家心中要有数,这也许就是《书怀》所谓的“形体烂于心”吧!再看《习帖》:“每日篇篇字上千,习书临帖功夫炼。为寻墨韵自天然,倾注一生风格见。”李国超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每天四五点钟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开始练习书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条件允许,不管何时何地,从不间断,其毅力和恒心令人惊叹不已。但他不是机械地临帖,更不是满足于把字写好,他在寻求“墨韵”,一种天然的墨韵,而这需要书家倾注一生的努力才能找到,一旦找到了,书家自己独特的风格就形成了。读《韵无穷》:“挥腕清风若,书生浩气聆。使俺才笔健,扬墨满天星。”何等的潇洒自信,令人欣喜地感觉到李国超已经找到这种天然的墨韵了!
李国超对于书法是有着自己的追求的。试看《独处》:“书道结缘定,拜羲独处痴。右逢通左翼,新辟转雄奇。”李国超志在“新辟”,不肯人后;追求“雄奇”,不屑纤巧。又《自题》之三:“粗茶淡饭手亲烹,短布衣衫出远行。翰墨雄强开幻境,成功练艺梦圆成。”同样有志于“雄强开幻境”,从李国超狂放恣肆的草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印证他所追求的这种美学风格。
在这部诗集里,其他谈及学书心得体会的诗篇及句子还有很多。比如《京郊吟》之一有句云:“迎风冒雪寒梅绚,运腕临池觅艺新”;《磨砺》:“抒怀点墨,字力千斤。古法呈瑞,新书授勋。悬针露笔,着线勾筋。苦琢心志,蛟龙篆文。”《无畏》:“不惧千毁,何求一己。左能润圆,右可生逦。磨砺毫雄,贯通墨似。逢源胆倾,独树飞峙。”又比如《发奋》:“软毫不紊,强业先问。砚墨贫生,诗歌起韵。匠心显灵,悬腕收近。学海乘舟,书山发奋”等等,都可以看出李国超对书法之道的执著追求。正如李国超在《往北》这首诗中所言:“冀北多年走,探寻翰墨根。驻京诗骨采,艺乃抱精魂。”李国超之所以退休之后不肯安享清闲,却要辞别家乡,不远千里,奔赴京华,目的就在探寻书法之根,或者说是书法之精魂,这个根或者说精魂就是“诗”,书法有了诗意,才能成就墨韵,才能最终自成一家。这就是一位已经成功的书法家为何还要从头开始学习传统格律诗的初衷。这些诗篇构成了本书——一位书法家所著的旧体诗集独特而重要的部分,不仅对于作者本人有着不寻常的意义,相信读者阅后亦会有所启发。
至于其他题材,也有不少作品堪称工稳妥帖。比如七绝《素食》:“绿茶开水果先尝,清淡少荤包米香。白面稀粥鲜蛋炒,豆浆牛奶菜根汤。”几乎全用食物的名称入诗,而自然妥帖,完全合律,不能不让人叹服,从中也可以看出李国超恬淡朴素的生活趣味。又《归来好》:“投江落日生辉草,遥看星空银汉抱。古屋清溪恋旧长,家贫远客归来好。”一句“家贫远客归来好”道尽了古今中外游子还乡的喜悦之情,乍读之下,顿起共鸣之感。又如《杭州西溪湿地公园》:“绿草茵茵昔日勾,游船碰到小鱼头。溪流款款朝前转,湿地风光自在幽。”其中第二句“游船碰到小鱼头”尤为生动。《表情》:“鸟到窗前露露头,青藤蔓外望云悠。秋波暗送鸳鸯戏,对对双双水里游。”起句“鸟到窗前露露头”如在眼前,极富形象感。
从第五部诗集,可以感到近年来李国超在格律诗方面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较之前四部诗集,水平有长足的进步。诗体则不仅有五言、七言,还有形式更为古老的三言、四言。后者比如《惜光阴》“华夏子,炎黄情。闻鸡起,冒雨行”等等共九首全为四句三言诗。四言诗也不少。比如《情趣》“理清乱麻,重在升华。诗意添趣,书情放霞。飞天似梦,瑞雪烹茶。山路虽险,悠闲赏花”等等,钟嵘在《诗品》中曾说过:“四言……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四言如此,三言当然更是文繁意少,但李国超都能写得清新流利,不觉生涩。至于五言的运用尤为娴熟。多有佳句可圈可点。例如《毕棚沟》:“浏览毕棚沟,金秋峡谷幽。岫峦枫叶艳,奔瀑石崖流。林密微风爽,湖深底气牛。”笔触细腻,写景如画。尤其是“林密微风爽,湖深底气牛”,前句见体物之工,后句见造语之新。这首诗后面还有一句“云蒸落地鸠”亦堪称奇句,他人也似未曾道过。《瑶池荷花》之一:“瑶池仙女濯,遣鹤舞新螺。叶系魂中宝,花缠水里娥。垢泥生脆藕,圆扇映天河。碧玉霞光彩,荷乡野趣多。”“垢泥生脆藕,圆扇映天河。”一联意境和音节俱佳。尤其是以“圆扇映天河”形容荷叶,新颖奇特,人所不及。之二:“往还迎笑靥,名节信无讹。细语甜甜蜜,鲜花楚楚和。读书明事理,言教问姑婆。孤寂生情漫,蜜蜂阵阵歌。”其中“鲜花楚楚和”,也颇有生新之感。
李国超不仅五律短章运用自如,还尝试写作五排。集子中除了《毕棚沟》还有《杭州一带之行》《长安》等多篇。五排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体裁。古代老杜写得最多,其他人只是聊备一体,因为意少则五律足矣,意多则宁可写五古,绝大多数诗人都不肯浪费太多的心血去写五排。而且从历史上看,其他诸如五七言绝、五七言律乃至五七言古都有名作,但五排尤其是动辄数十韵甚至长达百韵的五排,几乎没有一首名作。即便是老杜,人们记住的也只是他长篇五排中的某些名句而已,元白韩孟喜欢以五排互相唱和,只是因为五排可以更方便地考察一个诗人的功力,但个人写作也极少选择五排。晚唐以后诗人写作五排的就更加寥寥了。诗人们如此,书画家们就更不愿写了。想不到李国超竟然有意于五排,可见其对旧体诗用功甚深。
(《国超诗苑》,李国超著,作家出版社2018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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