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走（组诗）

作者：武雷公

◎春风吹进树林

春风吹进树林带来一片崭新的鸟语
从树杈上掉下的老太婆被春风再次吹起
吹起，继续飘逝——
永不会再活到高处，只能在
暮色的夕光里看到天空的遗嘱
只能在渐暖的气候里腐烂曾经短暂的岁月

◎赵家坪

赵家坪住着我的爷爷和奶奶
有父亲难解除的乡愁
有一方池塘没鱼
有许多杏花开得苍白，相似于
我父亲病中把虚构的安葬写在泪水中
赵家坪是生养父亲的地方
现在，他和我生活在塞北
对于赵家坪，他很少提及
但我能猜出：赵家坪
应该是他最想得到的一块下葬之地

◎野花令

那时花儿多么小。啊！多么小
那时的花儿在那一瞬轻轻吹软了山风
哦。我说，花儿
开在密林中的路上
开在田边沟畔
开在多情人的身边
开在土壤的深处
土壤和沙子的夹缝里有根的坚韧
有它所爱的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晚风带走

晚风，这个贪婪的匪徒
不仅绑走了温良的晚霞
也带走了许多
晚年的树叶和鸽子掠过屋顶的恬静
晚风也把我的爱人，带到了海边
让她认识有一种生活叫流离
有一种苦难叫分离

◎春天来了

来自三月的故乡
我看见白桦和荒草
收割了白灵的脆响
春天终于来了
乡村公路的积雪在悄悄融化
布谷鸟喉咙里的芒刺在芒种过后才剔除
母亲的棉衣替换了下来，然而
她鬓角的雪花怎么还没有融化

◎伤逝
再见，我的童年
我捉鸟的快乐
我中学的女同桌，再见了
那个珍藏了羞涩的青春的日记本
再见，我和我的现在说再见
和我的将来说再见。当我不能再说再见
那些逝去的场景，只能
让我说出了感恩的理由

◎已变成废墟的小学校
那些灰色的破败的校舍好像多年前我们村子大地主的背景一样厚重
一口钟悬挂于枝杈守候着最后一次鸣响
空虚的操场
一块蛮荒之地
校门的铁锁布满了岁月的锈迹
有人打开这把锈锁像打开一部史书那样艰难

◎故乡的风
是远方提速以后的火车
是小妹翻过篱笆的身影
是妈妈那里过来的短信息
故乡的风，是苍凉的脚印
轻轻抚摸山岗的头顶，并吹弯了
几道河流的肋骨
故乡的风，吹进千里以外的城市
揉皱了我的青春

◎在林间
在人间，我享用一件夏天的衣衫
想借用树木的好身材
说出它的美
在林间，树是静的
秋风是凉爽的
我捡一枚落叶送给那个爱我的人
在林间，像绸缎一样软软的风中
我是一只上帝没来得及插上翅膀的鸟雀
在人间，我被俗世缠身
活得却簿如纸屑

◎漂移的一枚柳叶
远了。我目送一枚窄窄的柳叶
在水面航行，渐行渐远
我不知它瘦小的身影
能成为多远的景色，可是它
穿过茫茫的大雾，渡过剩余的时光
穿过苍老的岁月，渡过渺茫的卑微的愿望
世人的衰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它走了
我等它回来。又是一年的秋风扫落叶
这个时候，我想知道，当我老了
能否像它一样从容地
将人世轻轻松开

◎夜

这个夜晚起初来了一些北风
整个村落依然眷恋一列正在忙于南迁的雁阵
这个夜晚不再会有月光、影子和晚餐
马路边没有了打碗碗草的嫁妆
但我相信在深夜的时候天空会传来什么信号
我将痛痛快快地释放一颗酷爱幻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