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老了，老得我快不认得了。
老熊是邻居，离我家只有几十米；长得高大、英俊，面相威武、严肃，很像倒台了的某位中央大人物。
他头脑灵便，干活有两把刷子，改革开放初，种苎麻、养鳝鱼，家境算得中上等。
因为有点钱，孩子来得又顺头，有两个聪明、帅气的儿子，性情直爽的他，有点高傲爱吹牛。
种养殖业有风险，市场行情变化大。2000年左右，他到南方去打工。走时，五十岁的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岁。
去年底，一个腰躬背驼的影子缓慢移过来；走近打招呼，才知是牛皮大王回来了。他头发白了，眼珠浑了，皱纹很夸张。
那皱纹，当然是时间刻下的；但我清楚，刻下他皱纹的，还有几把刀：
在东南沿海，在所有开发区，工厂祠堂里的速生菜、陈化粮、地沟油，也是一把把无形的刀；
我更清楚，还有两把刀，刻得深，刻在他心上，常常隐隐地痛：
大儿子，名校毕业，在大城市工作，四十多了，至今还单身；
小儿子，考上某政法大学，得了抑郁症，休学后，自杀了，一米八的身子僵硬在紧闭的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