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如实陈述
这里就是生我养我的南王村

多年前她金子一样的心已被掏空
裂缝，塌陷，拆迁
满目的绿，新鲜的创可贴

皂荚树开黄花，刺槐开白花
低垂的幡，像凭吊
脚下发黑的残体和锯痕

麻雀消失了，喜鹊红嘴鸭消失了
村中一块发白的磨盘石像印章
更像镇守的罗盘
它，让我漂浮的心稍有着落

重塑

青松岭的每一棵松树
都是被双手抚慰过的
如果把这些人排成长队
从山下到山顶，他们是手拉手
心贴心的
他们多么聪明，知道迟早会回到这里
栽一棵松就是重塑一个人
站在山巅，我听见他们的号子
如雷如鼓
从低处上来又回到低处
我像被摄去了什么
需要急切寻回

今晚我想住龙门口

中巴迂回青松岭的腰间
晃动和眩晕让我固守窗外的风景
一棵松能静立千年不动
而我不能

黄昏向低处滑落
在马壁，龙门口几只大白鹅
率先回到唐朝
苹果花白，兔子花黄，夕阳如晚祷

坐在湖边的草甸上
如一株植物，我有被安抚的愉悦
“店家——
有没有客房？”

黄昏，黄河壶口

风扬起黄沙扑向刚到的人
这急切的相拥，火燎燎的，涩辣辣的
黄河水咆哮着，在壶口溅起丰盛的泡沫
人们欢呼，围观，拍照
只有二棍和刘年远远地坐在高处的沙丘上
他们相互点燃香烟时
远景忽然苍茫起来

在曲沃晋国博物馆

走过第一夫人的墓穴
我放下了名利，荣辱
走过车马坑，一个国的兴衰打开
又被合上
青铜器，玉器，珠宝
都是冰凉之物

原谅我，要把赞美送给
那位头朝墓道的夫人
和她的君侯
原谅我在这阴森寒冷的墓葬群
提到爱情

我甚至会想，在这整齐的队伍中
两个叛逆的孩子
会不会在暗夜里把手伸向对方
暗自窃喜
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窗外

早晨五点，麻雀开始呼叫一个人的名字
酸枣树上，它伸长脖颈，翘着尾巴
只要我不起床，只要我不打开窗帘
它就会这么一直叫
它叫着，村对面山梁的灯盏就不会灭
藤蔓穿行草间
硕大的牛心南瓜隐在叶下
我的父亲，隐在玉米地里

中年以后

凌晨四点，自然醒
手指挂花处，一颗针尖样的心脏在突突
狗在院子里撕扯一块布
因不断，而呜咽

中年以后我们对一些事物
越来越没有把握
包括自己的身体和骨头
就如昨天，你忽然瘫软床上

有那么一刻
厨房里
刀，混淆了菜和手指


再次走进丁村

绣楼上的红灯笼依旧鲜亮
堂前的石榴树依旧葱绿
屋脊上的飞禽，依旧秀气地翘着翎羽
雕花木格子窗依旧等着主人
吱呀呀推开

祖先的头骨远比现在人硬
他们依然面无表情
对来人不殷勤，也不冷眼

走在一个套着一个的院落中
我不由得手提长裙
好像冷不丁会在窄巷里和某个人撞个满怀
每天的我们不是楼梯就是电梯
似乎越走越高
可到底谁离天空更近
不只，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