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传递：火炬、骨折及其他
刘宗刚
一
儿子，一个电话
传递你骨折的消息
沉默。开始是沉默
我要确定这个信息的准确性
因为我不愿意相信
你的安全会出现状况
无线电波在空中游走
凝聚巨大的力量，鼓荡我的耳膜
我感到了疼痛
心碎的脆响。与你骨折的声音一样
只是，你的右手桡骨折断
我疼痛的却是心脏

二
儿子，我拖着被城市肥胖的身躯
奔跑在长城路，东岳大街上……
这曾被你取笑的身躯
肥胖近似臃肿。此刻却作百米冲刺
有着无穷无尽的气力
是的，我只能用奔跑这种方式
去接近你。拉近距离
接近你，才能接过你手中紧攥的痛楚    
我仿佛看见你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
把疼痛攥紧。汗珠在你的额头汇集
泪珠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三
顺着17路公交车线路
横穿马路。跳越护栏、隔离带
我以绝命的速度奔跑
加速，再加速……
奔跑在东岳大街的中央
宽阔的大街上没有车辆行人
几条街道早已戒严    
警车在呼啸，警灯在闪耀
警察在警戒，人群在肃立中等待——
 
今天是圣火传递
十一届全运会的圣火途经泰安
 
四
火炬手跑过来了
他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了
左右是兴高采烈的护卫手
后面是兴高采烈的运动员
两旁是兴高采烈的群众
他们一起兴高采烈地招手
一起兴高采烈地欢呼

五
我跑过来了
穿越市政府宽大的广场
市府东路。迎胜西路
但我不是火炬手，也不是运动员
我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折断了手臂的孩子的父亲
六
儿子，我看见火炬在传递
一个火炬手和另一个接力的火炬手
他们用夸张的缓慢，延长着自豪与荣耀
护卫手原地踏步
欢呼声从他们的周围响起

我无意旁观这场盛会
不会为正在传递的圣火稍作停留
我进行的是另一场接力
我要接过儿子手中的痛楚
我以绝命的速度向前冲刺
缩短着痛苦的距离
嘘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七
儿子，我终于站在你的面前
你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
脸上的表情与我想像的一模一样
你突然就把哭的表情喊出声来
向全世界宣告你的伤痛
我一下子就接过了痛楚
我们之间的接力终于有了意义
儿子，哭吧
勇敢地把哭哭出声来
我——不要你太坚强
只要你像个孩子那样哭泣
虽然，你的哭声是一把利刃
能把我一声声地肢解

八
儿子，没有车。没有能代步的工具
在这座有几百台公交车，几千台出租车
几万台机动车的城市里
此刻没有一辆车能为我们停留
 
今天是圣火传递
全运会的圣火途经泰安
 
我们只能走
互相搀扶着一起走
 
被抽空的大街上
一个骨折的孩子和他的断臂
一个急切的父亲和他的急切
一个高擎火炬的火炬手和他的火炬
还有夹道的人们
他们的载歌载舞和兴高采烈
儿子，我们这是多么的不和谐啊

九
儿子，你被推进手术室
两扇推拉门把我隔在门外
厚重的磨砂玻璃
一边写着“肃”
一边写着“静”
“手术中”一直亮着
那折磨人的亮光一直亮着
我知道，他们正在切开你的皮肉
对齐你的断骨。再固定钢板，再安装螺钉
再把皮肉缝合
一针，一线，再一针，再一线……
    
我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
把自己的脚印一遍一遍地复印

 十
儿子，成长是痛苦的
成长的道路上伴随着风雨
甚至有——骨折之痛    
断折过的骨头会更加坚固
愈合的伤口更能抵御伤害
不幸更是幸运的历练
你把自己锤炼成一块钢铁
用你的年轻与莽撞淬火
为你的十二岁打上成长的烙印
 每经过一次摔打
我发现，你都会迅速长大
长成我希望的那样
 
不知道应该是幸运还是应该伤心
正如此刻我望着你
不知道应该为你庆幸
还是应该为你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