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我的印象中
一直是粗线条
她的短头发、黑皮肤以及一年四季
深色的服饰

她性格的大大咧咧
阳刚的成分过于浓厚
对儿女直呼其名，很少亲昵的称谓
以及温热的拥抱
我现在理解她过于羞涩

她很少河东狮吼，偶尔会投掷明晃晃的语言的箭镞
姑娘、媳妇心目中男神的父亲
一生对她唯唯诺诺
这是我后来失败的婚姻一直无法解开的方程式

财务股长的母亲工作认真太讲原则
最终被试图废弃原则的人连续几个小时的讽刺、谩骂
命中心脏的一刀是父亲的绯闻女友

夕阳中她恍惚地下班回家，黑夜里犯了脑溢血
一年到头不常犯病的母亲
这只是一次住院治疗罢啦
听到消息后，我仍忙于自己的事情
这是我一生中不可饶恕的过错


记忆中母亲曾拉着我的手
“如果妈妈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
外婆”
我没心没肺的点头答应
就如母亲说她要去省城出差
母亲当时的失落我不知道
现在却是压在我心口的疼痛

小时候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
我一直不了解父母更不了解母亲
她曾偷偷地找营业员的表姐
把那件纯羊毛的大红外褂处理
未来的二儿媳送给她的见面礼
她为难地在大儿媳和女儿之间抉择

母亲还曾偷偷地和表姐说起
父亲想让她陪着去另一个世界
事业上叱咤风云的父亲
肺癌把他瓦解成一个软弱无助的人
去一个漆黑的世界他比他的
四个孩子更需要母亲

母亲犹豫着摇头叹息
不，病魔夺去孩子们的父亲
不能人为地同时失去母亲
我相信这是母亲那一刻真实的心语

那年的大年三十
人间像往常一样灯笼高挂、鞭爆齐鸣
而母亲的年龄定格，永远不会越过知天命
她的四个孩子，最大的不到而立
最小的刚刚弱冠
母亲安详地躺在放在地上的木板上
蓝色带图案的寿衣是她一生最花哨的妆扮
四十多天后，她将牵着父亲的手
他们握手言和，忘掉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