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诗（组诗）

（一）麦黄时节

麦子快熟了
节令缩短了青与黄的距离
也为农民饥饿的脸
铺下一层亮色
妈妈
你总是精于算计
秤砣匀点了一日三餐
却压不住被十张嘴
就要掏空的粮缸
为了添一份口粮
计划经济的算盘框子
拨弄着
肚子里妹妹的生辰
一条生命
竟像一粒算盘子儿一样
妈妈
幼小的我们不知道
炕沿上
你勇敢的一跳意味着什么
是要早产一张粮票吗

你总是精于算计
只是 在四季风
翻开的账本里
你的性命
却抵不过一粒麦子的分量

（二）一摞摞火烧

把时光剁碎了
厮守捏成了皮
责任包成了馅
你独自揽了我们的忧虑
和着菜刀和砧板的节奏
我们吟着一支支童谣
唱熟了
灶台上一摞摞火烧
妈妈 你总是
把亮堂的端上饭桌
烤糊的留给自己
你无怨无悔地
把三百六十五天
翻烤着花样
你的辛劳挺拔了儿女
那一根龙头拐杖
便成了你的腰

（三）十个指头

都说是后妈难当
其实 亲妈又怎么样
妈妈 难为你了
九个儿女九条心
如何把一碗水端得平

匀一勺母爱给大哥
匀一勺力气给父亲

你肚子里的胎儿长骨头呢
妈妈
待儿女们睡稳了
端起高粱面做的“营养汤”
你却又咽不下

眼馋大姐的新衣服
我们都怪你心太偏
解不开我们的心结
你只能不停地编织谎言
给破漏的生活
缝上一块块补丁

（四）煤油灯下

印象里
是一幅幅橙黄的画

煤油灯下
你手摇着纺车
把一堆堆棉花卷儿
抽成了线
盘成了纱
夹针针扯出
麻绳与夹板的记忆
也扯出了
永无止尽的牵挂

一年年
千层底的纸样
变换着尺码
那是你用花发
丈量着 儿女们
由细嫩变粗壮的脚丫
妈妈 你的腰身
在煤油灯的橙光里
堵了一面墙
晃动着
一天天变得粗大

（五）期盼

“六一”节的胸章
别在胸前
我和姐穿上了
你新做的粉格子衣裳
你总是站在街口
等我们回家
妈妈 每次
看风儿吹动你的额发
我只能默默地低着头
因为 瘦弱的小手
捧不出一张“三好”送给你

妈妈
你没有说话
也不会责骂
可是 我分明看到
你的眸子
熄灭了期盼的火花

（六）生命力

四十年前
你挣脱了癌魔的手掌
看着一个个病友相继故去
妈妈
要有多大的坚强
才能撼动阎王的铁面
改写生死簿上
给你二十年的生命期限

当你倔犟的拐杖
扶你走过
父亲瞒不住的流年
你老了
苍老剥夺了你的味蕾
吃得起肉的年月
你对五味却失去了感觉
血栓麻木了你的神经
坐得起车的日子
你却瘫在床上
连拐杖都成了奢侈

妈妈
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让奇迹一次次
光顾你的年轮
那么 活着多好
咱活一天就赚一天

（七）没有你哪有我

妈妈
是你把我们带到世上
给我们眼睛
看四季变换的瑰丽
鲜花盛开的颜色
给我们耳朵
听雷霆急雨的震荡
小河流水拨动的琴瑟
给我们双手
触摸百样人生的经纬
创造生机蓬勃的生活
给我们头脑
思考旅途的真与假
分辨人间的善与恶
给我们所有感觉
追逐朝阳与落日
网罗春华与秋实
妈妈 感谢你
针线昏花了你的眼睛
灶火熏黄了你的面目
儿女即使在世上受罪
如果不是你
我们也难得

（八）我愿意

我愿意是荒草
只要我年轻的妈妈
土地一样
给我傍依
我愿意是紫藤
只要我衰老的妈妈
攀着我的花发
苟延一小口气息
我愿意是大树
只要听我的妈妈
在树下唠叨着
儿女不中用的闲话
还有对父亲的深深眷恋

我不想说
病卧榻上活着的质量
因为
生命对我们只有一次
妈妈
尚若走了
还有谁听我倾诉
还有谁让我水米服伺

我不想说大话
我不想说反哺
妈妈 我只知道
你是我们的根本
我们是你生命的延续
在你爬都爬不动的时候
我愿意是紫藤
让你攀着
小时候给我们梳的发辫
好好活着
苟延最后一口气息
         2012.5

后记：那年母亲节，我爬在妈妈的病床上写完了这几首诗，想念给妈妈听，
可惜她的耳朵聋的已听不清。其实，即使听得清也不识字。
我对妈妈说：妈，我给你写诗了。她高兴地笑了。

3、母亲的背篓

当你盘起满头青丝
也便绾起了花季
背篓里的咸淡
没有一味属于自己
幸福着
让期盼渐渐在腹中饱满
分娩星星点点的 希翼
甜蜜着
铺展开一领苇席
用笤帚蘸了自己的乳汁
用一生写一首碌碌无为的诗
事业给了男人
牺牲是母爱至死不渝的主题
攀援着你额头的梯子
我爬到最后一级
从佝偻的肩头望过去
你的背篓空了
褪尽墨色的疏发
已写不出一行像样的句子

母亲  我的母亲
如今  我也做了母亲
我的背篓里
依然装着你的故事
在感激孩子
把成长的快乐
给我装进背篓的时候
我多么想在里面留下
留下一首属于自己的诗
2014.5
4、妈妈  你走了

就要去看你
可是    没有等及我
你每天念着我的名字
还是走了

妈妈    我回来了
可是你走了

房间好空  好大
只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妈妈  那天
你说我命不好
因为造了你这样的妈
妈妈   我好心酸
如今  你走了
我还能回家吗
……

5、修补月亮

记得那一年
父亲强撑着病体
翻过春天
挪过夏天
和疯狂的肿瘤
一寸一寸争夺着光阴
蹒跚着    秋天只走了一半的路
父亲实在撑不住了
他用自己如枯槁的手臂
紧抱着那一轮中秋月
那是父亲在人间的最后一日
也是我家
最后一个圆满的中秋节

父亲把福气扔了
健康也不要了
可是   他无奈的慷慨
还是改变不了
无常手里那个要命的判决
那时   父亲绝望地抓着我的手
失神的眼眸里
蓄满对家人的放不下
没有更高的奢望
父亲只要一个满满的圆

不知不觉
一晃就是二十三个年头
母亲独守着老院子
中秋   月儿再也没有圆

那天   母亲走了
怀揣着
被父亲撕缺的另一半月牙作信物
去寻找二十多年前
父亲留给她的足迹

天堂的路很远   很远
装好你的月亮
母亲   找到父亲了吗
几回回梦里来了又去了
你总是不肯吐露一点点信息
母亲    你急着赶到那边
可是为了修补
五百年前造化的那段缘吗
不然   为什么
在中秋前匆匆而去
不肯再见我最后一面
  作于：2014.9.5

6、母亲的新节
 
活着还是死去
于您已不再重要
那边是否有个极乐世界
您不必苦苦地思考了
母亲    今天是您的新节
跪在您和父亲的坟前
洒一掬清泪
我的母亲啊     您可知道
不孝儿女们都看望您来了

人间是一场
角色不断更替的流动席
上帝做东
安排了一场场厮守
一盘盘
相聚    相依    相守
的菜肴次第上来
品尝幸福
总不枉     也不悔
在世上走此一遭
不管我们坚强还是脆弱
最后一道“死别”
总在曲终人散时
端上桌面

多年前    父亲牵挂着母亲和我们
始终不肯闭了眼
还有一双未成家的儿女呢
他如何走的干净利落

去年    母亲也曾走过一回
可是    连无常也拗不过
您的犟脾气
您在我们的呼唤声中
到底还是睁开了眼
曾记否   母亲僵硬的舌头
含混不清地
一个个清点您的儿女们呐

这叫人心碎的一幕幕往事啊
可谁能够左右
上帝藏在桌布下的利刃呢
或迟或早总要拆席
斩断一世尘缘

在我们膝下
虽只一丘一墙之隔
已是阴阳两界
但愿父母在天国安好
相敬如宾和睦团圆

作于201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