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心跳最近的地方（组诗）
文/王克举
◎《父亲的麦田》
从颜色开始
一点点深入

不经意间
就站成秋天
用刺眼的芒抵御飞鸟
左看右看
都像父亲

躺在麦田中央
麦穗散落一地
此刻
父亲已经瘦成一堵围墙
把风挡在外面

父亲的麦田很简单
简单得如同被大雨清洗过的日子
里面住着妻子、儿女
镰刀的光芒
让父亲一阵阵颤怵
但父亲
从未走远
一声不吭

从未奢望走进别人的麦田
就像从未奢望情人花一样的容颜
终于有一天
父亲倒下了
变成麦田
而我则变成了麦田中的父亲

流年飞转
我已在父亲的麦田
汲取强筋壮骨的物质
学会抱头痛哭

《回不去的故乡》
天渐渐地暗下来，霓虹闪烁
城市在漆黑中瞪大眼睛
风，不经意间
从远方搬来锄头、簸箕、纺锤、马槽子等物件
还有镶嵌在墙里的那盏煤油灯

此刻，我变得空空荡荡
万种声响都被那个叫代龙胡同的地方带走
站满喜鹊的老树，黄牛倒嚼的墙角
成为背景
在村庄的西北风中发出流水般的声响

我站在城市的中央，独自面对喧嚣
故乡成为他乡
即使这么晚了
身体的骨头仍在发光
远方，像一个虚无
带走了落日，锚，还有残留在油纸伞上的香

我已告诉我的女儿
死后，把我的骨灰交还给江河
我知道，故乡是回不去了
我如此拼命地奔跑
为的能更多一些咀嚼方言
使我回到父母的坟前祭奠时
他们不再感到陌生
《守望》
第一次见到玉米秸
是在秋天
它的孩子们离他远去
秋风，撕开单薄的衣服
瑟瑟发抖
为了站稳一些
它的根须紧紧地抓住土地

再次见到它
已是冬天
白雪，掩盖了它的全部思想
直挺挺地站着
是它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能做的

后来，我去过田野
却没能见到它
据说
是被农人一把火烧掉
我蹲下身子，小心扒开它站过的地方
惊喜地发现春天的颜色

◎西海之殇
不惑之年
觉也少了许多
紧紧地抱着西海的蛙鸣、花香入眠
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坐在异乡的天空下
我听见了滑冰爬犁的铁钎在哭
我的心空着
任由蚂蚁啃食遗落在村庄白雪上的经血

一只乌鸦
死于偷猎者投下的谷物
凌乱的羽毛
依稀看到它对天空的坚持

我站在城市的中央
在已经腐烂的伤口
种植一些牵牛花、蒲公英等家乡常见的植物
春天里
母亲开窗烙油饼滋滋作响
才是最好的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