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一个流放的木匠（8）（组诗）
铎木


一些尖锐的齿语

噎于喉。有外乡人阻在门口
将钟声引向后山
后山有竹，留住一些日子的泪痕

累时，他会吹着竹笛
伴着家具厂午夜的锯音

那是一些尖锐的齿语，得到落日的回馈
柱子从不怀疑黑夜的贪欲
它们跟踵而止，向他索取虚脱的汗渍
为此，他开了窗

加班后，隔壁那个男人守在
村中村的拐角，等着那个惫倦的
四川女人
但翠花变成了门上的那把铁锁
把郝水和槐香的对白
锁住


把诗歌看得淡泊

有过沟坎，有过苦涩
路走到这里，便被胶水粘住，如
木具厂被人整修过的木块

总要面对，这些岭南盐味的风
它们浸蚀了阴晴圆缺的日子

柱子经历过的，正在循环
往郝水的码头回溯。翠花与槐花站在那里
融为一体，一同冉飞

只有伤疤上的痛，隐隐约约
它们执着，任信念呆在梦中
为此，柱子学会了涂鸦
把诗句看得淡泊

黑暗，宽广了一点
到了中年，柱子的木艺已经精湛
富有岭南的神韵


他开始苍白

他知足，索求后给黑暗画上
无数的雁鸟
影子是珍惜的唯一器皿，他不会
任意挥霍

写诗的日子本来输掉了太多
更何况他把诗写在异地

包括疼痛，家的别称
柱子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他的职务与薪水不断上升，当他
成为白领时，他开始苍白
仿佛黑暗中伽罗

富有的，温馨的，浪漫的，相惜的
悲观时他往码头的方向眺望
稍不留神
神，便从槐树下蹓走


瓦解对方脆弱的心灵

有压力时，凸现山影
梅山献出夕阳，他从落雁岩下来
雁鸟学会了致礼
它戴着草帽，对生活惬意

在黑暗中坠落
肢解已经开始，柱子将木器
送进冬季。当寒冷到了极致
他在额头上画着朝阳

光芒从家具厂的刨场倾覆而来
他向后退的月色道歉

奉上祝福，与截肢的工友谈及家
空洞的衣袖躲避了
灯光
柱子扶他坐在还未上潻的双人床上
用各自的方言
瓦解了对方脆弱的黑夜


木器的复制者

黑色的影子终于被洗白
如同从雪峰下来的
月色。他举着旗帜，走进城堡的
垛口

夕阳一直悬在城门，像故乡的胎记
遗落在他的夜里

磨刀时，柱子需要一些花香
淬水是最后一道程序
在空荡荡的车间，他的木艺早已
臻美，但这些不再属于他

如家具厂五花八门的图纸
空荡荡地喊着。喧嚷后，有一段寂静的
时间，柱子沉默

电动的工具真好，可越过繁衍的校正
这是深圳，柱子将自己定格为
木器的复制者


他开始痛恨自己

担心时，已波澜不惊
月亮从城市的手铐上落下。他将漂泊
换上黑夜，置于钵盂

让人悲凉的是，她不再在黑夜回家
可怜了一把铁锁

但房内，好像被人翻动过
一些水声掉在地上
窗口长满了藤蔓。有鸟的啼哭
或，一首诗的吟哦

柱子小心翼翼地脱下工服，他拿出了
一些假设的汗斑
有人从对面的巷子走来
今夜亦是如此

因为铁器他痛恨刮擦之声
黑色的音乐让记忆聚合
现在，他开始痛恨自己


干干净净地面对画框

最近的一次喝酒，离梅山近了
无雪，亦无来时的路标
他制做一个叫做貓的木器
似是而非的苦难
为时光留下了锋利的爪

从8度的啤酒开始，到12度的红酒
再到52度的陈酿
柱子盯着木具厂的铁门，老板是个
性情中人，是木器的保护神

关于传说，他们一起举杯
在深圳的边缘
天空，总算掉下了几滴男人的眼泪

破晓前，柱子回到城中村
把酒气洗去，干干净净地面对画框
询问了翠花的行程


与敲门声无关

不会把门打开。风停留在锈斑上
锁还是旧时的模样
钥匙仍在翠花的手中，融于火中

此时，木盒有些响动，如
当初的铜器
他们约定过的开启方式

暗号，是埋进花香的岁月。之外
设想了一根蜡烛
生活被自来水冲淡。剩下坚硬的壳
触手可及的灯光

大多时候，柱子容易遗忘
被厂里的锯声遗弃。当木器成型后
一群等待解救的手指着柱子的伤疤

而这些，与敲门声无关
别人看到的，只是风


那灯却一直燃着

黑暗中燃起一盏油灯，不是星月
也不是厂房前的白炽灯
他曾经描摹过五次
现在他接着描摹，从一对青色的翅膀
开始，到小罗叶

每一次从租住的巷道进去，总会惊动
一群夜莺。仿佛看到
一首忧伤的歌。她们不会拉琴
显现出单薄的夜景

柱子照顾过她们的
生意，为她们修理好断肢的桌椅
和，那些松动的时光

但那灯却一直燃着，照着她们的脸庞
汗渍。哭泣或是安抚
情景有些相似

一起向这个黑夜弯腰吧
他们弓足，登山，揽月
但从不在木器里睡去


在梅山

该匿藏一些了。从游历的旅途
归来
他给许多名山做过标签
注明了日期

今天，柱子回到了梅山
渐渐把遇见的那些女人忘记
她的名字被黑暗拥着

黑暗中有一些面相慈善的道具
包括迎宾的乐器
音乐，从他的眼前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