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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推出《山花》2018年4月头条诗人——张好好。
张好好,本名张浩,祖籍山东烟台牟平,1975年生于新疆阿勒泰布尔津县。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中国作家》《长江文艺》《诗刊》《山花》《钟山》《作家》《大家》等文学期刊,著有诗集《布尔以津》《喀纳斯》,长篇小说《布尔津的怀抱》《布尔津光谱》《禾木》,散文集《五块钱的月亮》《最是暖老温贫》《宅女的宅猫》;鲁院第九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文学院签约作家。现为《芳草》副主编,居武汉。
起身推开半个苍茫的月亮(组诗)
张好好
◆ 看望一个命运
六个小时的车程,我年轻的时候
曾去看望一个命运——白雪地上鸽子啄食
那间粗陋的寂凉小旅馆,窗外,一种洞开
冬阳跋扈,它鞭劈而来,却毫无热的重量
我长久地坐着,所探视的命运是一个气泡。
六个小时的车程,在我中年的时候
火车玻璃里我的样子,我拢一下头发
我观察我的眼睛,唇,脸的轮廓,微笑
不愿意露齿,命运里裹缠的一个秘密
让它兀自变轻,酵化成悄然离开的水。
中年的时候,所看望的另一个命运
擦开玻璃的雾气,大地上的草枯黄
没有人像我一样,打开每一只盒子
它们一旦对空气说,瞧,我是空的
它们果真就是空的;没有人像我一样
他们宁愿空的盒子高高挂在树梢上
和灯笼媲美。我坐在树下,打开盒子
所以那人说:瞧!这个固执的女人!
火车玻璃的雾气,手,不愿意暴露
和齿一样,和时光角落里的秘密一样
它们所构成的一个,寻找命运的人。
她穿浅驼色柔软大衣,灰色围巾
她有茂密的头发,被风打开如旗帜
她站在北国的冬天里,她举起手敲一下
古老橡树的胸膛,那是一扇门,那门
愉快打开。她的心已经变得很轻,轻
所以她站立的样子,稳当而略带潇洒
二分之一的节拍,指甲洁净眼睛明艳。
◆ 抹平内心的伤
那时黄昏掉到水杯中,我们喝
人世的苦咖啡,亲手推磨,撇去渣滓
苦胆的汁子,淋在命运上,浇灌心扉
手所奏出的声响,让它别动,宁愿沉寂
寂然如崖,峡谷底里生活的小黄花。
既然命运清除了一切,关于血缘亲族
关于友谊恩情,被统称为芜杂,在油画
的金碧辉煌里,暂且,待着,别说话
既然黄昏包围了你和我,黑夜将来欲来
没有于是,果然,所以,但是,那么。
你悄然的白皙的手,水杯的瓷,缜密
可以泄露的命运的风声,别说耳朵忠实
眼睛忠实,心灵忠实,嘴唇忠实,别问
别信,别把命运放进红烫的铁盘,难安
而辜负了黄昏的敦厚,它铺开夜床,放下
安息卡片。那死去又潜回来的人,一个是爸爸
一个是妈妈。他们观察,怂恿,抹平内心的伤。
◆ 你是人间最清白的人
当年穆罕穆德说,赐予你的双足
是让你奔逃的,假如一地驱赶你
假如十罪之二三,你犯了
——白桌布上的果子和糕饼
不允许你享用
而半生的潜入冷水,黑暗中的静坐
遇见成群结队、形单影只的流浪者
很容易就渡过去了。某天盛大的火
火焰铺满一半的天空,人间的晚霞
(你指给我看)
如金箔的凤凰更愿意火的沐浴
尽可以从容地走入,尖叫,妆容
又去凛凛的伊丽水,点翠。
谁能说明白一个王的来历,他曾经
以堕落为药汤,终于洗涤干净堕落
那死去的面孔和肉身
科尔古琴山奏出仙山的弦乐超度之
金凤凰热烈,金凤凰清凉
她徐徐飞来飞去,任是无情也动人
一棵古老大树,上有一扇人间的门
内有一盏人间的灯,那提着马灯的人
照亮——
白桌布上的糕饼和清茶
天穹盛大的银子和湛蓝。
你是人间最清白的人
为了你,凤凰所必然经历的燃烧。
◆ 脚步如是所闻
因为大地上的草——原始之光
风起云涌,水天山色无情转换——
它们把蛛丝马迹,装于托盘交给你;
可以细细听见,深夜的屋檐点滴
青石板的院落,牵牛花缄默浅笑
这不惧怕人间悲喜必将结于荒凉的看客;
因为脚步如是所闻,你一直寻找的
村庄的苦难,苟且拾金,和未来的逃遁
遁入大地上的草和落叶归隐的,生养地
就手一丢的花包袱的滚动,多少人死于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今日举起的酒杯
你跌跌撞撞耳红眼赤的闯入,诱惑的窠臼
——谈笑风生的那个虚弱虚伪的自己。
只在鹅毛大雪又起的某年,弃绝了老练的凡尘爱
清稚的幼童,手执锯齿,再描画出细丝的黄花儿
看见四月的它们,便懂得了沦落人曾经愚蠢的暴动;
你何来的磊落旗帜?!休耕大地上布谷鸟一叫
南来北往的血液里的莽力,回归线啊回归线
纵横交错也螺旋升降的宇宙,它到底在要什么!
我们胆小谨慎地宁愿活在自己炮制的伤口里
赞不绝口天使透明的翅膀,并自我加冕;
不可以设计的人生,不可以假设你捧出
玉米,土豆,大麦——
你粗黑的手,你说那就是爱。
◆ 它所弹拨的晚霞霓裳曲
夕阳用每一次的最后一瞥
玩笑着死别;又用很快的钻出
麻痹世人的心——总以为花有百日红
人有百日好。殊不知啊殊不知啊!
无以计数的伪装的爱情和仁义
令走失的人们白白活过一大场
你是我陡然遇见的提剑的侠客
你惊叹于剑刃自身月光的犀利
它们不磨自无情;你困扰于
所不知的疼痛,摩肩擦踵的萎靡
人间的蔷薇白白地盛放
那以钢刀刮骨的,英雄的叹息
那以利刃洗净花朵上的泥的美人
佛最大的恩慈是用笃实的宁静
紧紧抱住我,如此龙腾虎跃于一线
而不落黑渊、如此遇见抱剑的你——
那只是一把古琴,它所弹拨的晚霞霓裳曲
而疾走的爱情,刻意告别冰凉的灯台
那人间的拥抱,谁都会担心肉体的渐凉
你只端坐于盛产海市蜃楼的某地
我便飘扬于渡海明灯照耀的滩涂。
◆ 你在一登场里愣怔我三十年
不可言说……不可。一说就破
当年女娲飞天而去,天,不可破
叮叮当当,衣袂飘飘的琳琅
无缘一见的盛大,和荒寂。
那时你我都不在。现在,在了
不可说破,一说就错,麻姑的哑
现在的我们,得须静,有,在
一须臾,一刹那,一呼吸,一颦。
你在一掩面里道出完整宇宙
当年天倾西北,远去,那一拉远
后来目力所及的光辉物盏,名月亮
密密麻麻的人,开始遗忘,天。
可是天不可破,亦不可说破
今日的你我,所方知的“信”
你在一登场里愣怔我三十年
所觉,所悟,所不可言说的恸
唯有此,通向一微笑。不枉。
◆ 听说又一年的西北高原上
雨水描画的铅灰色的南方啊
地陷于此,我何以来到这里?
既然已勘破,而脚步活着
世间的方寸,用树叶避雨
回望那芳香肉身的人,清泉在他
纯洁的心灵岩石上流淌
所以忍不住远眺崭新的雪山
听说又一年的西北高原上
雁阵依然,天鹅从容,花朵蓄势
青草啊,你是每一个一须臾的化身。
他坚决的隐遁,就此超度我半生轻浮
佛说如此方自在,佛说东方即明
他用蓦然的现出,亦用蓦然的消寂
捣毁我上一世的不甘,方有光倾入
我倚持的天涯杖,奋力绽放新枝
既已勘破,活着的脚步自在欢欣
听说又一年的雪山下儿童依旧高唱马兰花
潮湿的大地,黑色的泥土,丰茂的粮食
在宇宙的转动里迈开蹄子的牛儿和马儿
总有喜欢传说的人,低低地微笑和哭泣
黄昏里的芳香,总有活得坚如磐石的人
清泉一流过,就动了爱人间的念
心香一袅然,立定的方寸连广宇。
◆ 第一场雪到第九百场雪
盛载肉身的小城
天上不动的云、地上不走的水
风推开你的面庞
就这么顿悟终了,一捧骨头的灰
洒向白色天鹅的水域,湿泥和艾蒿
人间的麦浪一滚动,就担心肉身松弛
既然做了人就莫要谈空灵
爱惜着和我们的肉身相守的地方
一座鸟儿来叩访的城
一座夜里睡觉树叶比黑还黑的池。
参透“生而为人”的人,通常不言语
他端坐如佛横躺如佛呼吸如佛微动如佛
他的肉身交付的大地上洁白的哈达飘扬
敖包上的石头,一颗一颗会微笑会说话
比人机灵
起身推开半个苍茫的月亮
第一场雪到第九百场雪,以一个肉身的凝视
不能重逢的安排,确保了冷淡方保有的清正
不能遗忘的初遇,所洞见到在最洁净的时光。
◆ 转瞬是策马扬鞭的样子
我不会丢失你,因为你已构成我本身
上苍把你,契入我
于是我有了你,并成其为我;
我不会认为未抵心愿就是一种全然的丧失
比如盛夏兜头的一场暴雨,秋天钢刀般的风
雪长成龙卷风的模样,春天的冰凉的泥
当我们迎接它们,就拥有了生命的妙诀
——在柔韧里,四月紫藤的春光多么美;
我既不祈祷,也不依依勒马,更不回头
我只是爱过,希冀过,惊喜过,平静过
看自己躺在生命的海洋里,潮汐起伏,温软;
我听见过他的呼吸、他的柔光,我拥抱的光
我用着梦里的身影,大醉中的悲欢,伏跪于
我的命运,我竟然如此热爱过一个人,就像
一个苦苦哀求的妇人,转瞬是策马扬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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