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文学奖 山东 曲阜师范大学 翁晓潇


七丘之国

破晓有沉吟与霞披
帝国是圆盾和长枪
夤夜有骊歌与烧云
帝国是托加和绸光

是海蓝色的石碑
降落在燃烧着的夜
连不休不止的赞美诗
也火葬了

沃野逝去
无法再播种
海岸线上的吟游诗人
他永远失去了
金黄稻田中的白鸟谷

帝国的日夜在里拉琴的弦上
短促而悲壮
他是个伟大的筹划者
让特洛伊陷落在眼下

铠甲与凯旋门
圆盾与圆形剧场
顷刻间被火舌舔化
那么除了这朵玫瑰
还有什么
能被珍藏

可是就连玫瑰
也是一朵血花
在白骨上令人胆寒的绽放

多瑙河是一道冷掉的光
跨过石桥才是大路条条
燃烧着的七丘之国
也许有话说：
“它不是一日建成的
却可以一日毁弃。”




去中国的小船

从仗藜野老
长成幼童
从钢铁筋骨
到炉底浇熔

撇去了生死的难题
求一个浑然天成
中国的屋顶
与街市的华灯
诞生在晨起的朦胧

灯塔交付我船桨
听水声水色
看云淡云浓
托一声笑给翕张的风
船棹浸处漫以青葱

白腹鸟衔日
红喉鸟拖月
当它们追逐着欢鸣
光景交替入海
不舍昼夜

听我讲
一个通透而平寂的故事
在山手线的电气列车
或是撞上不周山的城市
海蓝吞没了闷声不响的灰

毕竟往西流去
仰仗鎏金的屋顶
与瞭望的山岭

我们的语言就这样失去
我们的触觉漫无踪影
捏一只去中国的小船
替着囿于前世的帆
浮想联翩






雪幕

盼一场雪
砸碎萦绕不散的雾
桑梓原就藏在云的那端
待漫卷后
 一同入了山

盼一场雪
是吟啸徐行途中的踟蹰
我心也皑皑
时光也皑皑
分野并不清明

是单单眷恋那一寸白
化作耳畔的喃喃细语？
还是举步维艰也不惜的大雪拥谷
忍痛骊歌的情怀
安放在数年后的望乡台？

于你而言
姑且统算作雪霭旧尘
是时光巨大的帷幕
启合之间
听任离散

这本身就是天地的剖白
吻上青山
蜿蜒作雪线
又归化为乌有
才能奔向人间

可它又是最沉默的喧哗
在地平线处蹒跚
佝偻的背影已然向晚
不似你冰凉到烧灼的心
还有勇气
痛饮十年

最怕黄昏氤氲
所以盼一场雪
从不知处飞来
再与婆娑了的眉眼
一一温酒对白






殉光者——致东方红一号


涤去了长庚
涉足于枯朽的恒星
那朵怒开的太阳
和蕴光清冷的盏盏
孤悬一岛

我跟蓝色的家园告别
向永寂的深黑
迈开跬步

到达挣脱开臆想的维度
是注定的欢畅
与料定的寂寥
像洪荒破土而出的昆凌
惶惶的眼看星芒

但我不是寒山孤往
正是要在清光中歌唱
才要斟酌声声碎玉
从高轨抛下
代我回到家乡

无法卷沙走石的以太之风
吹出了虚幻的影
我为了不哽咽
终于放低了喉咙

唱烧不尽的野火想要琴瑟更张
唱历史是疾病我们是症状
唱初升的太阳
在死寂的黑中辨认东方
直至戛然而止

直至终焉
入海或沉沙
穿浪或破霞
当瓦解的躯壳化成碑
也算荣归



狡兔

曾经攀过一轮玉盘
那里是有崖的绝峭
那里是有星的稳波
那里是有迷梦的楼阙
未央的夜
夜夜笙歌

是岸底漫有惊雷
却引而不发

樽樽酹江邀月的酒啊
张张跌宕歌词的唇啊
和月女温软的怀抱
和时光不懈的逝去

就好像
亿万年交叠的桂影
被斫乱
而逝去

允我坠入永寂的深黑
离星河远去

远去的是昨夜的星河
流徙的是今日的传说

是草野
是穿风的洞窟
是委身傍地的我

远去的是经年的烟水路
流徙的是醉别的西楼

是薄风
是滚风的枯荑
是剖食悲喜的我

一只倨傲的狡兔
在孤山沉沉的睡去
有梦
或者无梦



塞壬

世界在潮湿的呼吸
也在蒸汽城市的玻璃滑落
凌乱的划割
有了青空和深色的海底

向爱琴海献上花束
海岛是沿路的碑墓
不为什么而祭奠
只是醉心海妖的啼哭

雷声大致迟暮
不再如洪钟样的当初
但它深入海洋
恰似韬光

有将球形闪电拥入怀的少女
身后叵测的云已经化雨
吻上嶙峋的石壁

人们为什么动如参商
拖着光阴迁徙
他们的终点是不是海底
也许化为海沟一隅
苦痛就会不药而愈

游弋在少女周身
海妖阖上双目
她从未那样执着而沉默的聆听
让悲喜都湮在眼底

风暴拆解布帆
船骸是礁床的舞伴
如影随形的吟唱
桅杆是隐秘的同党

想她是送上了明日的礼赞
不然我为何依然会到达
某个澄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