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的夜晚》

月那么亮
我睡不着
睡意像一棵树倒下来
身体被树干砸中
头颅却被枝叶间的月光浮起
我知道说出来很惊惧
但此刻，我舍弃了我的身体
让它在树干下沉睡

我这么珍爱我的头颅
它把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归还我
声、色、味，触
应有尽有
我当它是
半坡遗址中一个破旧的陶罐
盛过最清的水
插过最美的花
也装过最老的白菜或者
芥菜的种子
一条鱼在陶罐中游过
把骨头留在了罐壁上
现在，变成了我额上初生的皱纹

这个轻盈的夜晚多么美好
我年轻的身体和我古老的头颅
笑谈别离
：睡吧，在一棵树下睡吧
那些压迫你的，也将覆盖你
顺从最初的简单的蓬勃的
不灭的欲望
像爱着一样睡着吧
：飞吧，在一场梦里飞吧
那些禁锢你的，也将释放你
离开最疼的繁复的
挥之不去的重量
像爱着一样飞着吧

那棵树下，睡意昏沉的我的身体
肌肤筋骨间满浸着草木的气息
一次沉睡就是一场战争
有过生离，也有过死别
当然也有过
刀光剑影之后盛开的
玫瑰

清晨时，陶罐回到半坡
鱼儿游回罐壁
白裙子脱下夜露和月光
回到我身上
倒下的那棵树站起
回归大地
我把梦收起，撒向水面
如同撒网，且
允许自己
两手空空


《足迹》

在月光下走路
我想像得到身后的足迹
小样子伶伶俐俐
下雨之前
你都来得及寻找我的来历

至于去向
你可以问这片草地
绿色的汁液
扑倒的方向
光的翅膀

你要诚恳些，在草地上
城府太深的人
会被露珠
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