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岩峰，身披朝霞袈裟
臆想人们葛藤般，纷纷皈依于他的足下
在苍松翠柏的枪道里
我长成一颗不忘初心的子弹

天气预报又一次成功地误报
雨水，一场接一场
我体内的溪流暴涨
四十年来，面临一次最激烈的厮杀

鸟雀骤鸣，象埋伏许久的冲锋号
一个个，一层层
仆倒、站起，站起、仆倒
最后聚集于夜的湖泊

血色的黎明
正从星星的弹孔，一点点分娩

2
纪念堂的往事，浮沤于湍急的时光之河
我的心脏小城，一次次失守沦陷
袁文才交出了摩天岭的野心
龙家衡交出了松脂火把般的温暖
邹老倌交出了香火树上一对青涩的果实
哑巴交出了龙江一样蜿蜒的沉默
老杨交出了4个毛竹扁担一样长的伢崽
叶家村交出了6个把五指峰摁在脚下的壮丁
那个叫曾志的女客交出了刚长笋芽的啼哭
那个叫刘四妹的交通员交出了杜鹃山的云霓
那个叫王恩茂的小学校长交出了书生的苍白
那个叫张子清的师长交出了比咸盐还浓的斗志
那些五角星交出了沸腾的郑溪、拿山河、行洲河、大旺水……
茨坪、大井、茅坪、小井……
那么多石头手指紧捏的村落以及红蚁啮噬的脸颊
被白云巨锤，用阳光之钉
一个个，牢牢地铆在历史的篁林里
年年新绿，永不生锈

3
游者，被陡峭淬成一柄长剑
奋力劈开黄洋界的穹苍
我是一个生锈的钝，让穹苍时隐时现

战壕，春草一样抓起远方
我开始厌烦身上被领带圈养的着装
请恩赐给我一杆汉阳造，哪怕一把抚摸泥土的铁器
蜇伏、疾行、腾跃、匍匐、卧倒、瞄准……
每一次出击都是对懦弱的自己作最后的告别

一只失语的黄蜂正中我富饶的胸膛
我捂住胸口贲张的想法，也捂住了一轮奄奄一息的夕阳
杜宇的咯血病，迅速传染
一面红旗，裹住了我身体的曲折和颠簸
也裹住了疼痛的硝烟和迷途的呐喊

炮火的声带不愿再言语
弹壳的外衣无意再脱下
即使在信风送胯扭臀的引诱下
我把沉重的背包放在炮台身后
像掩埋一场战争
解甲归田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4
慎公老宅，从谢氏13代的汗水中颤巍巍踅来
站立的姿势虽不是很美，但毕竟是站着
尽管茅坪河有时火冒三丈，但还得向它低三下四
天窗迈开八字脚，学向日葵紧紧攥住太阳手中的绳索

1927年露月某日，平常得让时间淡忘了自己的年龄
一个火辣辣的湘音，当上八角楼的主人
群山陡然矮了一截
剧情在被风反复涂改的肠径上摸索，方向如斯芬克斯之谜

炊烟吹起喇叭，早起的南腔北调叫走了湿漉漉的鸟鸣
红米饭习惯了沉默，但它不是茅棚里反刍碧绿的青牛
争论烧滚了南瓜汤，沉淀下来的物什渐成真理
竹筒略施烟雾小计，就平息了茶和水一次次的暴动与阴谋

晚风潮起，峰峦钻进玄色被褥蒙头酣睡
一一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重要的事情，往往在漆黑中破土
《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宁冈调查》《永新调查》……
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
潦潦草草的星星之火，谁说不能煨红淹没方向的荒野?

桐油灯跳成八角楼的心脏
八角楼跳成突围四面楚歌的心脏
一根小小的灯芯，即便跌落山下
也要昂起头颅，不忘做太阳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