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说它时，它正挟着它想挟的人，跑
一半是乞丐，一半是恶棍
它对幸存者说：余下的，我和你们一样辩识不清

说它时，妻子先是兴奋，接着埋怨腿痛
继而埋怨腰突、贫窘、假药，这样追溯，追溯到儿子时
才把堵的气，咽了下去

说它时，我也跳过了釜山和汉城的意境
把镜头转到冷夜的站街女和草席里的王熙凤
或――隔壁喝药自尽的村妇
（她被雪埋了一半，才被酗酒的男人发现）

说它时，疲倦的赶路客，就越觉得不安
在江湖，他们深知雪比自己更像刀子和债主
自己才接近泡沫

雪，雪……就如此说下去吧！说多了
一肚子的喜悲就匀成镜子了。说多了
爱人敌人故人陌生人，就印作雪的脸
成浮着的经文了




           其时其地


摊着房契。类似童年的玩具船、一根肋骨
割让给了别人
而他寻不到半边相框，一把旧锄头，熟悉的汗味
寻不到几块拆掉的碎玻璃
试图推演―――那些人是如何离开那儿的
推演满树的梨子葡萄
和祖父抓着条帚追他半个村子，才被三大妈拦下
推演那些日子，为了生计
父亲赶夜替人扎花圈，母亲带病在磨豆腐
自己却顽皮烧着了屋子
埋怨过黑夜、向往城市太久
或者，后来走得过于陌生与遥远
才觉得院落狭小、屋顶低矮
觉得自己不食人间烟火，戴上面具
重回木窗。飘摇的树叶似不再狞掙，而像摸过竹篮的，那些手的留白
那槐树，已扎在他的意境里，是两场丧事迟来的荆棘
庭院把豁口缓缓收拢
这，是不是算对一个不孝罪子的，最终宽容？




占森
2018,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