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
土房子
煤油灯
一张床
床上有您
有我
有故事
有天亮

六岁有余
盖新房
搬新家
依旧是那张床
那盏灯
床的一头
是您取暖的双脚

您说人都会死
那时我不懂
跑门外偷偷抹眼泪
就是那时
我懂得
总有一天会别离

后来
我离开了您的床
慢慢开始成长

初中
离家
不常回
身边被青春围绕
眼里望不尽的岁月
哪注意到您会变老
离别被青春拉长
遗忘

高中
忙读书
难回家
思想紧贴着眼前人和事
忘了时间
忘了家人
忘了挂念
忘了儿时的故事
忘了人会死亡

噩梦
初醒
癌症
夺人的魔

我安慰您
您说您懂
看病看不了命
您招手给我道别
我依旧回学校
追求所有人想追求的梦
忽略了时间正毫不留情地
掠夺着您的命

偶尔回家看您
您一次比一次瘦
风都能吹透
您剪断了头发
像个小女孩一样
我们坐在夏天的院子里
在阳光下
我给您洗头梳发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您那么美
脑海里幻想着您年轻时的模样
我才真正的恐惧了死亡


二零零六年
八月二十三日
妈妈打来电话说
怕你以后怨我
不能瞒你了
你回家吧

进家门
您躺在床上
瘦的皮包骨头
腿上的皮垂的像被拉扯的口香糖
我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没几天的时间
怎么一个好好的人就变成了这模样
一切都太快
快的怎么让人接受
我摸着您的脸大哭
您眼里已经没有了光
您伸出手找我的手
抓住我使出全身力气说
别哭
家人都说您已经昏迷几天
是在等我回来

难熬的一夜
清晨
我握着您的手
您看上去很平静
没有痛苦
也没有了能痛苦的力气
那时我才知道
人在最后一刻
不是吸最后一口气
而是吐最后一口气
我一直握着您的手
从一点余温到冰凉
我抚摸您的脸
从一整天到一整夜
再到一整天
到昏迷
事后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您是真的走了
像儿时您给我说的人会死亡
死亡就是真的再也见不到
摸不到
…

之后我每次回家都会打开您的房间
看看摆放床的那个空位置
然后在您的照片前点一炷香
前几年您会偶尔入梦
坐在床边看我
只看不说话
人说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可我依旧想您
为何您不再入我的梦

也许
人长大了
被岁月催赶着走
想的不想的梦
就都不在有了
也许
是您放心了
所以去了更好的地方
那里也有蓝天白云
有树
有花
有您种的小菜园

时间是光
总是会带走至亲的人
但带不走那至深的情
…


         —【奶奶十周年祭，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