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逝
1
我家的菜园子

我们家的菜园子在沟对门
从朝门往左走
经过一个石仡佬
就到了围着竹栅栏的
菜园子
种着各种时令蔬菜
白菜、萝卜、青菜、菠菜
葱姜蒜，还点一些芝麻
香香的，辣辣的
园子
是我们一家人
日常生活的调料

清晨或傍晚
奶奶经常在园子里耕耘
奶奶身前系一匹围腰
身后还围着一匹围腰
身前的围腰装菜
身后的围腰当风

奶奶去世后
母亲接着种我们家的菜园子
母亲种园子的时候不系围腰
摘菜的时候都背精致的小背篼

如今，父母也老了
菜园子长满茅草
篱笆栅栏也被别人家的牲口毁了
偶尔，我会到我们家的园子走走
一边走，一边记忆
奶奶和母亲在园子里耕耘的情形
系着围腰的奶奶
驮着背
开沟、起垄、撒上种子
浇水或施肥
幼小的我
看沾满露水的太阳
驮着金色的霞光
从对门巴山冉冉升起




2
我家的土地

听爷爷说，我们家没有土地
老祖一辈是商人，
贩上好的桐油和生漆
请挑夫担到江口（武隆县江口镇）换食盐，
后来，被徐段土匪抢劫
从此家道没落，成了佃农
租苦竹溪诏翔老辈子家田种
到父亲一辈，大集体
也没有土地
我读初中的时候，包产到户
我们家分了几亩生荒地
有近的，也有远的
近的一年多收，种菜为主
套种玉米和麦子
玉米常常用来接秋荒，火烧或做包谷粑
麦子产量不高，去面房换面条
当礼物走亲戚
远的只种玉米
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爷爷还在髁膝堡开了生土
生土不向阳
在山林的旁边，有各种鸟兽出没
种洋芋或栽海椒
洋芋也是我们一家的主食
我和妹妹都喜欢吃洋芋
烧的煮的油炸的
爷爷去世后
父母种不过来
渐渐地，远处的地方（土地）荒了
长出许多树木
青冈和松树生长的速度
比人老得要快
才十几年光景
我们家的土地就封林了
成了鸟兽的天堂
如今，年老的父母
只种沟对门的菜园子

3
我家的田

我们家的田
在四个地方  近四亩
上等的冬水（田）在杨柳坝  六分多
要打一千多斤谷子
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承包到户时
生产队分的
中等的冬水（田）在上段   两亩多
水源好
要打两千多斤稻谷
一共有二十丘
层层叠叠像梯子一样搭在上段的山体上
夏天是绿色的
秋天是金黄色的
春冬之时清汤寡物
偶尔会飞来几只老鹳或白鹤
在明晃晃的水田觅食   
泥鳅或黄鳝
上段的田做活费时费力
上高中起到工作的很长一段时间
每年五月的农忙假
我都要在上段忙上一个假期
铲田坎、上田坎、犁田
剩下的是干田  在打铁沟
有一眼龙洞
夏天会发水
冬天放干   种油菜
夏天灌上水   种谷子
还有一处在季家坡
方方正正不向阳
产量不高
在我考上大学迁移户口时
生产队里划给了别人
面积是四分多一点
那是我在农村的口粮
二十多年前
我曾跟随爷爷奶奶
爹娘  妹妹
还有我们家的大黄牯
在我们家的冬水里
犁田栽秧
上田坎打农药
看嫩嫩的秧苗茁壮成长
由青转黄
像服侍小孩一样
侍弄它生长
变成我们镰刀下的饭碗
时过境迁
我们的家的田
不管是冬水还是干田
都不种了
全部退耕
长满蒿枝和茅草
还有新品种的花椒
鸡蛋般粗在田里自生自灭
偶尔  年迈的父母
去摘点未成熟的花椒
做成椒油
下面条或做凉菜
也挺香
杨柳坝上好的冬水
租给了搞新村建设的张老板
一年租金两千
可以卖一千斤大米
够年迈的父母
吃上三年


4
高寿的叔祖

老家的房屋
是高大敞亮的三合头
在老屋的正中
是我们一房十四家
祭祀祖仙的香阖
香阖的下面
挂一铺大网  几棵杆子
听爷爷讲 
那是叔祖团山围猎
打野猪的工具
叔祖一生好猎
团山围猎捕野猪
安撑杆套麂子
下河安壕子捕鱼
人一高兴
活了九十四岁
几十年过去
那麻绳织的网
已蒙上厚厚的灰尘
铁打的杆子
已锈迹斑斑
追山的猎狗
已死在三十年前那个
霹雷下雨的夜晚
野猪还在遍地幽幽的山林转悠
鱼还在杨柳坝清清的河水中畅游
乖巧的麂子还在对门巴山呦呦鸣叫
捕鱼的壕子团山的大网杀野猪的杆子
还在
高寿的叔祖早已作古
团山的豪情不在了
围猎的吆喝不闻了
得鱼的的欢欣没了
瘦骨嶙峋的老屋
在孤独寂寞回忆
曾经的繁华与拥挤
曾经的鸡飞狗跳
曾经的遍地尘埃


5
奶奶煮的醪糟

每年腊月，奶奶都要煮一缸醪糟
小寒过后，天气晴朗的日子
奶奶就把存储了大半年的精糯米
淘好沥干放到甄子里蒸熟
蒸熟后倒入簸箕（窝抢）
让蒸熟的糯米慢慢变冷
再放入曲药
把放了曲药蒸的糯米用稻草包好
像精育小孩一样
置于大锅灶里发酵
发酵三五天
满屋飘香的时候
醪糟就发好了
发酵好的醪糟
大多数是雪白的，绵绵的
有时也会发出红红的醪糟
这是最好的
寓意来年红红火火
煮醪糟的原料有包谷，糯米
荒年的时候 玉米多点，糯米少点
还有好几年是用洋芋煮的
年岁好的时候，是上好的精糯米
奶奶煮的醪糟
是我们家正月待客的首礼
奶奶不管用什么原料煮酒都是甜的
不像幺母  经常煮恶醪糟

6
石灰浅吟

石灰是记忆中最神奇的事物
它不仅可以砌墙、粉刷、杀虫
还被邻居伯伯用来治肚子痛的
良药
可惜老家没有生产石灰的窑子
要到遥远的大石墩
肩挑背扛
将烧好石头运回家中要四、五个小时
中途休息的时候
父亲就会给我们讲大石墩的故事
大石墩在玛瑙山半山腰
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发生岩崩
一块大石碾压了山腰的一户人家
一家人全部遇难
却幸存了一只公鸡
每到天明
公鸡准时啼鸣
持续很长时间
公鸡不鸣了
大石墩的下面突然冒出一股清清的泉水
泉水处成了过往路人息脚小憩之地
上高中时
我和我的同学
曾经在此地一边喝泉水
一边吃携到学校下饭的海椒
在不知不觉中把一星期的下饭菜吃个精光
现在想来
真是美好的回忆
背运回来的石灰
不急用
就放在不沾水的地方  让它
慢慢融化
急用   就在石灰上面浇水
像爆炸一样
化成雪一样的面粉
参合点煤灰砌磊堡坎
加点猪毛棕丝抹墙
肚子痛了化碗水
澄清喝了止痛
偶尔  也看见父亲
将石灰和甲六粉和匀
去给秧子杀虫
杀死飞蛾、稻飞虱或青虫
也用它改良土地

现在，很少见石灰了
砌墙用的是水泥
抹墙用的是石膏  更先进的外墙漆
抹出的墙花花绿绿的
五颜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