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是指“五四”新文学运动中诞生的,有别于古典、以白话作为基本语言手段的诗歌体裁。
在中国文学发展过程中,诗歌(包括诗、赋、词、曲等)曾取得很高的成就。但到了近代,古典诗歌的创作逐渐走向僵化,古典诗歌所使用的词汇与现代口语严重脱节,它在形式上(包括章法句式、对仗用典以及平仄韵律上)的种种严格限制,对诗歌表现不断变化而日益复杂的社会生活,表达人们真实的思想感情,造成极大的束缚。
因此,新诗革命成了“五四”新文学运动最先开始的、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1917年2月1日,《新青年》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8首》,是中国出现的第一批新诗。
这8首诗包括《朋友》(收入《尝试集》时改名为《蝴蝶》)、《赠朱经农》、《月》(同题3首)、《他》、《江上》、《孔丘》。
蝴 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月
月冷寒江静,心头百念消。
欲眠君照我,无梦到明朝。
江 上
雨脚渡江来,山头冲雾出。
雨过雾亦收,江楼看落日。
赠朱经农
经农自美京来访余于纽约,畅谈极欢。三日之留,忽忽遂尽。别后终日不乐,作此寄之。
六年你我不相见,见时在赫贞江边,
握手一笑不须说:你我于今更少年。
回头你我年老时,粉条黑板作讲师;
更有暮气大可笑,喜作丧气颓唐诗。
那时我更不长进,往往喝酒不顾命;
有时尽日醉不醒,明朝醒来害酒病。
一日大醉几乎死,醒来忽然怪自己:
父母生我该有用,似此真不成事体。
从此不敢大糊涂,六年海外颇读书。
幸能勉强不喝酒,未可全断淡巴菰。
来年意气更奇横,不消使酒称狂生。
头发偶有一茎白,年纪反觉十岁轻。
旧事三天说不全,且喜皇帝不姓袁,
更喜你我都少年,“辟克匿克”来江边,
赫贞江水平可怜,树下石上好作筵,
黄油面包颇新鲜,家乡茶叶不费钱,
吃饱喝足活神仙,唱个“蝴蝶儿上天”!
这些小诗虽然有“未能脱尽文言窠臼”的缺点,但它们大胆打破了旧诗的格律,不用典,不讲对仗,不拘平仄,语言通俗明白,颇为真切地抒写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创造了有别于旧诗的样式,可谓“开风气的尝试”,对新诗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很快,以《新青年》为阵营,沈尹默、刘半农等紧随胡适,加入最早的新诗拓荒者的行列。此后,李大钊、鲁迅、陈独秀、周作人等新文学先驱等纷纷加入了这一队伍,新诗阵营日渐壮大。不到一年的时间,新诗的创作数量不断扩大,创作质量不断提高,甚至出现了早期新诗的经典。
早期的新诗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艺术形式都呈现出“现代”的风貌,诗人们或用白描手法如实描摹具体的生活场景与自然景物,实写民间疾苦、社会人生,或者表现某些现代抽象的意念和瞬间的情绪感受,或者歌颂真挚的友情和爱情。
在这些新诗中,平民意识与人道精神得到张扬,哲理意味逐渐浓厚,强烈的个人主观意志得到了凸显,并且打破了古诗格律的束缚,不用韵,也不顾及平仄,表现出散文化和自由化的倾向,与中国传统诗歌的审美观念与审美风格皆大相径庭,与同时期尊崇“德先生(Democracy,民主)”与“赛先生(Science,科学)”、提倡个性解放、反对封建和传统陋习的新文化运动相互呼应。
1918年1月15日,这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新文学的第一批“婴儿”(即9首新诗),刊登在了《新青年》的4卷1号刊上。这9首诗中有胡适的《一念》《鸽子》等4首、沈尹默的《月夜》等3首、刘半农的《相隔一层纸》等2首。
这些诗立意新鲜,情感朴实,音节抑扬顿挫,随情感的起伏而自然变换长短句式,形成了舒缓自如的内在节奏,悦耳而动听。
康白情称“中国首次面世的这一小批新诗才可以说真正地显示了现代的特性。”
我们精选3位诗人的共5首诗作,让我们来分享新文学呱呱坠地的喜悦,品赏开天辟地的新诗的鲜涩和稚嫩。
云淡天高,好一片晚秋天气!
有一群鸽子,在空中游戏。
看他们三三两两,
回环来往,
夷犹如意,——
忽地里,翻身映日,
白羽衬青天,鲜丽无比!
胡适《鸽子》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
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
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
总跳不出自己的轨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行五十万里的无线电,
总比不上我区区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才从竹竿巷,
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贞江上,忽在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
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转!
胡 适《一念》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沈尹默《月夜》
空中飞着一群鸽子,笼里关着一群鸽子,街上走的人,小手巾里还兜着两个鸽子。
飞着的是受人家的指使,带着鞘儿翁翁央央,七转八转绕空飞,人家听了欢喜。
关着的是替人家作生意,青青白白的毛羽,温温和和的样子,人家看了欢喜;有人出钱便买去,买去喂点黄小米。
只有手巾里兜着的那两个,有点难算计。不知他今日是生还是死;恐怕不到晚饭时,已在人家菜碗里。
沈尹默《鸽子 》
屋子里拢着炉火,
老爷吩咐开窗买水果,
说“天气不冷火太热,
别任它烤坏了我”。
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
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
可怜屋外与屋里,
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1917年10月,北京
刘半农《相隔一层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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