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我从深深的梦中醒来

每次从梦中醒来我都要看表

我的睡眠自始至终都伴着梦

时断时续

 

我从梦中醒来

从梦中我的麦田醒来

彼时天上的云雀

正在起伏的麦浪间

轻灵地飞着唱着想唱的歌

 

也不是

是我就是那只云雀

像电影中最美的广角镜头

在向一个纵深的故事深处

欢快地穿行

 

我的麦田那样的辽阔

望不见边界和头尾

麦海啊海天一色

都是那样柔软安祥

欢快温暖的金黄

 

我的麦田那样的稠密

是最沉稳踏实的森林

柔软又锋利纷纷举着

独属于它们的锋芒

像远古时节伸向天空的刀枪

 

我在麦海森林中

幸福地迷了路

迷了自己

只听到心中静静的歌

随着血流的声音与麦浪声汇合

 

幸福的手臂

自由划过芬芳的麦浪

呼吸中尽是浓厚的麦香

我是一只醉了的鱼

尽情吞咽着沉郁的浪涛

如鱼得水

鱼在自己的麦海中幸福地摆着鳍尾

身上的鳞

也化成金色的麦芒

一株行走的麦子在梦中摇头摆尾

 

麦子的脚都牢牢长进了地里

麦田里怎么会有路呢

天空里有路吗

大海里有路吗

我幸福地眩晕在自己的麦田

 

我的头久久埋在梦中

埋在那些殷实的麦丛

不愿醒来

本以为是真的

后来还是知道这只是梦

 

是梦也不愿醒来

牢牢把自己拽向大地

就像一个赖皮的孩子

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不肯从梦中拔出自己就像麦子依恋大地深情

 

还是醒了

虽然不忍不肯

还是醒了，慢慢醒了

从一场华美的天地盛筵中醒来

从一部波澜壮阔的交响诗中醒来

 

我的梦遇到了我还是我遇到了我的梦

不是巧合就像遇到神安排的初恋

梦醒了还慢慢回味着梦中的细节

每个麦穗的形状都那样轮廓清晰

还在眼前深情地晃动

 

耳边还响着麦子们成熟的喊声

船工号子一样整齐有力量

从身边向更深的远方涌去

大团大团金黄的色块恣意图抹着天空

麦穗就是一只只深情的笔

 

涌去，涌去，

那此起彼伏的快乐

在密密的麦穗间

一穗穗传递

没有导演没有策划没有指挥但美完成的天衣无缝

 

有麦子的梦好惬意舒畅

有麦子梦的睡眠又甜又香

因为灵魂里早早拔了节灌了浆

就像拼接电影中的镜头

一点点倒放想让自己再跌入那美梦中

 

好久没做这么美这么暖的梦了

好久没有梦到正在走向丰收等待收割的麦子了

怎么没有梦到镰呢

镰正用弯月一样清幽如水的目光

在我的梦外打量我和我的梦却无法完成收割

 

我在齐腰深的麦海

深情地呼喊：哎——我来了——我来看你们来了

麦浪滚滚

回答我的是此起彼伏的涛声

我是被自己喊醒的呢还是被涛声惊醒的

也许，是被那金色阳光的麦芒刺醒的

 

早晨，

给父母打电话

汇报自己如意，

问候二老如意

我说，我又写了一首麦子的诗，我很喜欢呢

 

母亲的话多一些，

她说，好啊

你总写我们总写麦子

说明你不忘本不忘恩

还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说明你越来越像个诗人了

 

父亲说，好啊，

活的接点地气会更有劲头有奔头

你的麦田还可以更大

然后二老在电话那头很响亮很整齐地大笑起来

就像我梦中麦田里两株

迎风而笑的最结实有力的麦子

 

我在电话这头也笑了

我是他们的麦田的麦种

我要活的更接地气

我的麦田还可以更大些

我的镰像太阳一样热情月亮一样清澈星星一样眨着眼

它一直为麦子的成熟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