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扶着自已站在乌鞘岭顶
曾经离汉武帝心脏
最远的一根
断指上 

祁连山边走边张望
怀疑自已真是河西走廊的
一面墙壁

黑水河千里之外，被。
戈壁、绿洲劈开。那扭曲的痛里
使劲颤抖着，被匈奴吮干的
那截乳房

我不敢说，莫高窟
不过是一块透风的海绵
被风吹进敦煌的梦里
更不想给你看，海市蜃楼
张骞丢了秘旨、马匹
缠紧胡服、风沙、乱草
一路向西

风口

和一群羊
在挤一个山口。风
搜遍了全身，又向崖壁爬去

乱草倒伏着，故意袒露
一颗颗缺齿的马头骨。几朵野花
从西汉一直灿烂着诡异

牧羊人蹲踞在一块石头上
他守候时光的样子，像一只
披棉袄的苍鹰。并不担心
头顶摇晃的岩壁。这只應，不轻易
把一个卑贱、潦草又褶皱着的名字
叼进绿洲

宿命

为何要离开故道里的村庄
一半碱土，一半茅草的土地。从没有嫌弃
炊烟原始的荒芜

为何要离开一半加号大小的小城
那时的铁轨低矮、谦虚。和一粒蚕豆似的站台
绿皮车咣当着从破旧的草帽里钻出

为何在东海波涛中那么慷慨地消费了我
十八到三十二岁的青春。难道是一群鱼的洄游
一次大雁的迁徙

现在，我不明白谁带我来到河西
祁连山把弯月磨得雪亮，如歌的岁月已终于霍将军
二十四岁的呐喊

古驿 

一堆乱石推倒另一堆乱石
一片绿洲眺望另一片绿洲
一个传说追赶另一个传说
云朵里弥漫着戈壁干裂的咳嗽

我像一尾鱼在石头里游进游出
山岩那么平静，无非多了几处皱纹
没有了马鸣，灯火瘦成了星星

在此相遇的人，都披了件颓废外衣
喝酒、聊天，谈马匹上的生意和女人
坐在灯影里的我，不时回头，担心
匈奴又乘夜色返回

玉门城

有一种马叫汗血
收不住血液里奔腾的缰绳
故事总是抵达我的视线之外
有一个人是钢水浇铸的
我不敢推开玉做的这道门
所有的疲惫、颓废会一下坍塌在
他的脚下，像躺倒的影子一样
再也提不起来

我们不是从一个时间出发的人
我们的身体里嘶鸣着的不是同一种马匹
只是我们都曾怀揣疼痛，一个奔向腾格里
一个奔向渴望的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