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怀疑我》是“读首诗再睡觉”创始成员流马的首部诗集,问世两个月就准备修订加印了。那句“夜晚怀疑我 就像怀疑一个来自白天的奸细”,不仅出现在诗集的“乌鸦短句”中,还被印制在随书附赠的精美书签上,一时成为诗友们热评热议的诗句。
如此被深夜怀疑的流马是怎样一个人?他对生活、诗歌又抱有怎样的感悟、理解和思考?带着问题,我们与流马对谈。
从济南到北京:最向往隐士生活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答:我写诗比较晚,一直不情愿当一个诗人。1998年,和几个朋友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织,开始出版民刊,那本杂志叫做《写字板》,总共出了四期。那个团体里没有诗人,都写小说,觉得写小说远比写诗牛逼。2000-2005年左右,是BBS最发达的时代,这个时期写了很多小说,诗歌只是偶尔为之,不过数量也不少。
“读首诗再睡觉”的出现是个转机,写作的冲动被重新撩拨起来,怎么利用碎片化时间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成了一个问题,不知不觉中,用手机写诗变成和用手机读诗一样的习惯。
问:你在济南生活很长时间,好像济南给你创作影响蛮大的。
答:我在济南生活长达十年,这本诗集的第三卷绝大部分都是在济南写的,占整本书的四分之一吧。济南这个城市的气质,对我有比较深的影响。它更像一个隐士,内秀低调,不事喧哗,有一种不与天下争的沉静,在泰山与黄河这两个宏大叙事的夹缝中,过着小桥流水人家的世俗生活。和北京相比,济南当然是太适合生活了,但它又是一个省会城市,注定不能甘于平淡,所以它其实也有点纠结。隐士的内心其实是纠结的,我觉得我在济南的生活和创作,也有这样一种印记在里面。
问:所以你还是来了北京?
答:事实上来北京后更加“宅”了,“宅”是不是一种更加形式化的“隐”,我不知道,但我挺喜欢这种状态,北京比较好的一点是没有人觉得你“宅”不好。大家见面都已经习惯先声明自己有社交恐惧症,然后就成了社交病人的聚会。在北京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认识的除了同事,基本就是以前沉淀下来的写作上的“网友”,几年也见不了一面。因为工作和诗歌牵扯不大,所以写诗变成一件非常纯粹的事情,只有晚上有时间想一想。
从白天到夜晚:难逃“被怀疑”的宿命
问:那么夜晚对你意味着什么?
答:夜晚沉静,容易引发人的反思,可能会回想这一天的所作所为,也可能会回想更久远的事。人在快乐的时候很难有所谓沉静的时刻,也就无所谓反思,而总是当情绪低沉,容易想起让人遗憾、后悔、伤心的事情。黑夜常常让我感到被怀疑和孤立,但我又是一个并不那么坚强和决绝的人,写诗对我来说不是对抗,恰恰是妥协,沟通,是向黑夜的表白。
问:为什么是夜晚“怀疑”我,怎么会有这种感受?
答:当你怀疑自己的时候,就是别人也怀疑你,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怀疑你的时候。夜晚是一个巨大的沉静,一个巨大的倾听,在沉静中,如何做到坦然,在被倾听中,如何做到诚实,是非常困难的。一个总是掩饰自己的人很难不被“怀疑”,而有时我也很享受这种被“怀疑”的状态,怀揣着某种秘密的感觉毕竟不一样,奸细们过的都是秘密的生活。
从乌鸦到短句:过于“漂亮”的事物最易被“廉价营销”
问:《乌鸦》是诗集里比较特殊的一组,为什么会想到“乌鸦”?“乌鸦”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答:“乌鸦兄”的出现纯属偶然。我居住的地方很少有乌鸦,反而喜鹊比较多。乌鸦不是与人类接近的生物,它很神秘,这是它吸引我的地方。在古代,乌鸦是神鸟,先民的太阳鸟“金乌”就是乌鸦,古人又叫它玄鸟。在我的这组短诗中,虽然乌鸦的身份有时是朋友,是兄弟,是我自己的外化,但更多时候它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是一个可以给我带来启示但是身份未明的存在。为什么说身份未明呢,因为它是一个仍在生长的形象。它很神秘,它不与世俗往来,它是另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这个系列还要写下去,希望写够一千页。
问:短诗是不是一种比较适合新媒体时代传播的诗歌文体?您对这两年出现的短诗体裁比如“截句”怎么看?
答:说短诗适合新媒体传播,是个误会。短诗并没有在新媒体时代比长诗更受人爱戴。绝大多数人仍然没有真正阅读诗歌,而不过是随手一发,或者模仿某个突然火爆起来的诗歌句式。不是短诗适合新媒体传播,而是“漂亮的句子”太容易被消费。我们应该避免写那种过于漂亮的句子,它会让诗歌变得廉价。诗歌之内,所有新的命名,都不过是一种营销。
从纸笔到网络:“新媒体”会成为过去,爱诗的人却会生生不息
问:你是重度手机使用者,还用手机写诗,这种跟手写有什么不同?你怎么看人工智能写诗?
答:其实我们这一代写作者早就摆脱了纸和笔的工具束缚。这种情况应该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开始了。等到移动互联网普及,手机使用率越来越高的时候,人们又说手机不是生产力工具,这其实也是偏见。从纸笔时代到电脑输入再到手机创作,改变的仅仅是生产力工具,对真正的创作者而言,生产资料的变化,只会带来新的可能,而不会损失别的什么。
我们现在看到很多科技手段正深度介入艺术创作,这种深度介入大大拓宽了艺术家们创作的方法,也可能从深层改变他们的审美与判断。诗歌也是这样的。大家可能觉得,诗歌无非就是写作、出版、朗诵和传播,能与科技发生化学反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实不是这样的。诗人,不应对科技抱有保守的心态。现在人们觉得人工智能写诗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再过十年,人们也许就不这么想了。
问:“读睡”对你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答:读睡的确开创了新媒体时代诗歌的传播范式,到现在5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诗和新媒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鸿沟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诗,有反媒体传播的一面,而新媒体,也有反诗的一面。“读睡”能够坚持下去,主要因为这是诗歌的事业。唯有诗歌,能够给人带来持续的精神力量。人们可能有一天会抛弃新媒体,但爱诗歌的人生生不息。
“读睡”的影响,有两个方面吧,一则大量的诗歌阅读是一种刺激;二是创作更容易获得赞美和鼓励,“点赞”虽然无聊,但有时就是能这么浅薄地转化为写作动力。
从诗人到诗歌:一边谈菲利普·拉金,一边“照镜子”
问:能否谈谈你比较喜欢的诗人?
答:国内有不少诗人的作品我很喜欢,有的已经在读睡推过了,有的还没来得及。
最近我都在阅读狄兰·托马斯。他的诗非常晦涩,但有力量。就我自己写作风格来说,和狄兰的差别相差何止千万里,我也无法奢求写出这般具有力量的诗篇,但这种力量却始终在感召着我。
和狄兰相比,我觉得菲利普·拉金离我更近一些。他是一个始终纠结着生活的老男人。他的诗歌总是在嘲弄、反讽着自我和所处的世界。他可能怀有某些生活的不满足,比如爱情,但同时又过得坦然。你读他的诗,会觉得他就是住在你家隔壁的邻居,你尽管觉得他有点怪,但是很熟悉,没有太多距离感,有时会引为知己。
而以色列诗人阿米亥是真正的智者,诗歌写得无比通透。他对我的启示既不是情感的,也不是技术的,而是启示性的。
问:最后一个问题,诗歌和生活是什么关系?
答:很大程度上,诗歌都和生活无关,这是平行的两个系统。就像我,一直在具体的“生活”中,绝大多数时间和诗歌无关,但只有在深夜睡前的短暂时间里,我们像“生活”的囚徒,终于获得了难得的放风,并且和诗歌发生“艳遇”的时刻。
提问 / 山东商报 张双、本书编辑 向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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