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古典乐迷来说,直接欣赏音乐固然已十分愉悦,若能理解歌词的含义自然又是不一样的乐事。但令人遗憾的是,要找到这些用拉丁语、德语、意大利语等不同语言写成的汉译歌词并不容易,甚至有些根本就没有完整的译本,比如卡尔·奥尔夫的《胜利三部曲》(Trionfi Trittico Teatrale,又译凯旋三部曲)。
台湾诗人陈黎就是不满足于此,于是决定自己翻译。此前他翻译聂鲁达、普拉斯、辛波斯卡,其中辛波斯卡诗歌的中译本《万物静默如谜》更是成为现象级诗集,红遍两岸。这次他翻译了舒曼、勃拉姆斯、拉威尔、德彪西、马勒、勋伯格、雅纳切克、卡尔·奥尔夫的经典曲目歌词,并伴以兼具诗人视角和古典乐痴的评论解读,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为《世界的声音:陈黎爱乐录》。带着这样一本具有指南意味的私房音乐地图,1月3日晚,陈黎与诗人胡桑在上海长宁言几又书店与读者、乐迷一同分享了音乐与诗歌的奇遇。
《世界的声音》收录近200首歌剧、清唱剧、艺术歌曲、古典与现代民歌、爵士乐等经典名曲歌词,皆由陈黎完整译出。德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俄语、捷克语、葡萄牙语、拉丁语、希腊语等原作,清楚对照呈现。
要一个人精通这么多语言,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是陈黎的翻译一直坚持要最大限度地回到原文,英语译本是基础,然后通过谷歌翻译原文,最后再通过词源词根反复推敲打磨而成。精通德语的胡桑就说,虽然陈黎谈不上很懂德语,但对照了下书中的德语原文,发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准确的”。
做这样一件事,没有热爱是无法完成的。
陈黎从小喜爱音乐,大学开始有些钱,他就拿去买唱片。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德国作曲家卡尔·奥尔夫的《布兰诗歌》。2009年BBC曾做过调查,发现过去75年里,英国人最熟悉的古典音乐就是其第一段《命运女神》。
在言几又现场,陈黎也播放了包括《布兰诗歌》在内的多首乐曲,其中不少画面所配字幕是日文。对此,他解释道,因为在三十年多年前,为了能欣赏到世界各地的音乐,他花了半年的薪水,将日本卫星电视的讯号接到了家里。
从录像机到DVD,陈黎把家里客厅变成了视听工厂。“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日本是同步转播,我边听边录,第二天一早就上赶子送给我的朋友。”有时更来劲,他还会做上中文字幕。
在播放普契尼《波希米亚人》的时候,陈黎说,“这个音乐我们听一小段都会流泪。”说着说着,他竟真的哽咽了。其中的热爱,可见一斑。
也就是这份热爱,才能写出这样一本不同于那些专之又专的作曲分析。所以他才说,“它不止是一本书,它几乎是我一生努力的纪录。”
在书中,陈黎以诗人的敏锐触角,探索到那些伟大音乐家最为沉潜的内里。譬如在谈肖斯塔科维奇这位在时代压迫下苦苦挣扎的天才时,虽然音乐家自己说他的音乐从来不说“俏皮话”,可陈黎偏认为他“似有自我欺骗之嫌”。他从肖斯塔科维奇那儿辨认出一种特殊的幽默感,而这恰好给肖斯塔科维奇公认的严肃形象透了口气。
以音乐入诗,以诗关照音乐,陈黎在诗与音乐的相遇中徜徉,正如在书中他和指挥家简文彬谈马勒时所言:“内心的抽象表现是艺术很重要的部分,当诗的声音、韵律、气氛都营造好后,就是自身俱足的作品,很好的艺术了。所以当我听到《第七号交响曲》这样纯粹的音乐时,觉得实在很棒。”
书摘:
果戈里,《鼻子》与肖斯塔科维奇
《鼻子》是俄国作家果戈里(Nikolai Gogol, 1809-1852)于1833年写就的短篇小说。这是一则以“故作严肃”的手法道出的荒诞、古怪、不合常理的滑稽杰作,其中隐含社会讽刺的意味。整个故事是一个人寻找其遗失的鼻子的记录,情节似乎与政治扯不上关系,却引起了俄国官方的检查——有一段描述原以喀山(Kazansky)大教堂为背景,被迫改写成其他地点。
大约一世纪之后,年轻的肖斯塔科维奇(当时才21岁)将这故事改编成歌剧。他谨慎地保留了果戈里原有的荒谬要素,同时还加入另一种活泼的成分——充满怪诞趣味的模拟反讽。整出歌剧——从管弦乐奏出的第一声“喷嚏”到低音鼓的最后一击——充斥着滑稽的效果。令人不解的是肖斯塔科维奇却否认自己借音乐去模拟反讽的意图。1930年此剧首演时,肖斯塔科维奇曾写下这么几段话:
我于1928年计划编写歌剧。我选择果戈里的东西有下列几个理由:俄国作家创作了许许多多重要的作品,但是对我来说,想把它们改编成歌剧是相当困难的……
在我们这个时代,具有嘲讽特质的古典题材是相当适宜的……《鼻子》旨在讽刺沙皇尼古拉一世当政的时期,是果戈里最有力的作品……其内容与文字相互辉映,称得上是果戈里《圣彼得堡故事集》里含意最丰富的。在将之转换成音乐形式及戏剧场景时,我遇到了许多有趣的问题。
在这出歌剧里,音乐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内容才是首要。另外我要声明一点:我并无意让音乐具有仿真反讽的效果。虽然舞台上表演是幽默的,但音乐本身绝对不是滑稽的。我持这种看法,因为果戈里是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处理喜剧的场景,这也是其幽默之精神所在。他从来不说“俏皮话”——我的音乐也不打算如此。
从这几段话,我们可以看出肖斯塔科维奇似有自我欺骗之嫌。如果说果戈里的幽默是含蓄内敛的,那肖斯塔科维奇的幽默则是夸大的——在这出歌剧里,他从头到尾说着“俏皮话”。有人问他为什么在声乐部分使用如此高的音域,他回答说:“我企图将说白与音乐合为一体……就拿巡警一角来说,他一向都用刺耳的声音说话,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也是我赋予这个角色如此高音域的缘故。”但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以此种歌喉歌唱,总不免产生嘲讽的效果。
歌词节选
《古雷之歌》(第一部分)
瓦尔德玛:
林中轻传出托薇的声音,
湖水荡漾着托薇的目光,
托薇的微笑自群星间闪现,
云朵鼓涨如胸前雪。
诸感官加快脚步追赶她,
众思绪分离寻觅她的影像。
但托薇在这里,托薇在那里,
托薇在远方,托薇在近处。
托薇,你是否被施了魔法
困锁于湖泊和森林?
我枯死的心再次满溢,
托薇,托薇,瓦尔德玛思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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