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河流
 


一节一节车厢 

它们手拉着手

组成了自己的河流

踩着钢轨的堤岸

它们拉动了河流

沿着风景的旗面也拉动了风

一千里方向不变

 

延伸的钢轨被擦亮

镶嵌在如画江山

标示一条真切的地平线

驰走的高铁  如同凌厉笔锋

在一个车站蘸满颜料

挥洒下一个运行区间

 

北方冬季的皴写

被江南的杏花雨  反复晕染

沿着时间光滑的曲面

一站一站停靠在

相思和相见

 

“复兴号”列车

 

无论钢轨往哪里延伸

列车总是沿着时间的方向

一站一站向前运行

那就从六月出发吧

穿越更多的草木葳蕤

 

让远处的风景渐渐抵近

涌动成绿波荡漾的湖水

景色风光沿着车窗边缘

流进速度扯动的漩涡

贴近钢轨  一闪而过

 

生机勃勃的六月

两条并列的钢轨  明亮之上

浮动赤黄的金色

像两条快速生长的秧蔓

笔直地向前伸展  变成大地

坚韧的经线或者纬线

 

复兴号如同银色织梭

安静轻快地穿行其间

被反复提及的名字变成口号

与满载的旅客一起流传

两侧车窗布满凝视的眼睛

眺望祖先留下的江山



 

 

修竣的轮对

 

我把修竣的轮对  又一遍打量

被车床旋修过的踏面

轮对那弧形的脚掌

不习惯于站立  总是用奔跑思考

用抵达证明验证

 

过渡圆弧和连接的倒角

轮对不露一丝锋芒

憨厚的轮缘始终保持

嘴角的微笑  把它的举鼎之力

深深地掩藏

 

我曾在夜晚推动轮对

钢轨上碾碎一粒细砂

也能激起轮对  一声铮铮鸣响

从它体内发出  震动我的内心

如同来自草原深处

马群躁动不安的嘶鸣

 

检查完一组轮对  沿着流水线

我把它们推向下一个岗位

推到最后一条的时候

我在踏面上击了一掌

滚动起来的轮对  愈发像

骏马浑圆的后臀

 

如果我不说

 

如果我不说  是不是关于你的故事

再也无人提及  也没有人知道

车轴两端的顶针孔

之间有条虚拟的连线 

正好贯穿了你修炼一生的丹田

 

觑破你的秘密我用了三十年

假如我的肉身来自泥土

一条彪悍的火车轮对

应该来自富含铁质的矿石

我们之间隔着一些茂盛的植物

 

根据出厂的次序你被简单命名

有着清晰的履历  比如你的生日

也就是出厂日期 

但没有注明性别

一生都在奔跑那个真的可以省略

就像我在诗中也从不谈及爱情

 

一条轮对的奔跑  没有名次的竞争

保持一定的次序依次前行

我替你检查一遍  在电磁探伤一栏

开具可以继续奔跑的证明

作为材质优良的钢铁  不谋求于锋镝

让我觉得十分亲切

 

看一看组装日期

和我一样你也老了

一直往前冲刺  挣脱不开时间的禁锢

再刷一道清漆你又该走了

此刻你表情冷漠  丹田火热

 

感慨总是有的  但你总是沉默

不如我来替你说说

红尘滚滚我们一直坚守

是不是岁月锈蚀了你我的愿望

却使我们的情怀  袒露更多

 


 

工作标记

 

静止的火车轮对

像一群安静的马

沿着河畔站立 

它们的一生

除了奔跑  就是站立

 

沿着钢轨辗轧距离

用越来越快的速度

把时光抽成一根银线

缠绕在轴身  编织成辔饰

 

南方或者北方  它们去过那么多地方

在我不知道名字的小站停靠

各种口音的人  用相同的检车锤

把它们当做编钟

逐一敲响

 

三十年的工作变成情怀

经过它们渐渐转动成一种善良 

来吧伙计

画上我的工作标记

为编入队伍的战马

印上一枚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