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清晨，微信迟迟未见回复
他一定在忙得团团转
可我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好多年了
我一直避免给他电话，也害怕
他突然打来电话
在电话里，沉默一秒
仿佛就是一生一世

2016.4.13 




石树
——给父亲
 
我曾经写过父亲的苦难
写过父亲之树。
而今，父亲正渐渐成为石树
 
他的枝桠在石化
风无声地经过。沉默的刀
剪断与儿子所有的通话
 
他的根深入地下，继续向下
黑暗的源头，埋藏着生命的火焰
一个猛子，扎了一辈子
 
一棵苦难的树
一棵倒立的树
一棵拼命爬行，露出石头尾巴的树
 
在这棵树的主干上
我们当年嘻戏刻下的字深陷其中——
“× × × 到此一游”
 
2016．4．21
 
 



偶遇

人的一生
不同的高度
决定不同的视野。
比如今夜
一个小女孩
在她父亲的肩上
春风化雨
地球哈哈地
为她震颤

2016.4.22 




登紫金山

下山的人很多。
山路拥挤。
这让我想到
刚刚上山时
幽静的小路上
前后无人
只有我，让我产生幻象
——难道我独拥此山？
后来，在山顶
全是人，他们微笑
汗珠盈盈
哦，他们来抢山了
现在，他们在下山的路上
我必须比他们快一点
把山送回家

2016.4.24




生气

爆竹在空中，毫无保留地
炸开——
不论白天黑夜，一地纸屑泥沙
在硝烟中翻滚，飘荡，狂欢
彻底的释放与宣泄。
沉默无言。谁来负责
他们的安全?
那些失去方向的，倏忽窜向围观者
那些提前引爆的，炸伤了点火的人
哦，点燃战争的人
你将对谁诉说，那一声巨响之后
粉身碎骨的爱——
而那些哑炮呢？当导火索燃尽
他们沉闷在原地发呆，抑或腾挪到半空
如流星褪尽绚烂的光彩——
火药还在他们体内
从此郁郁寡欢，被弃一生

2016.4.27






端午之夜

我陪妈妈喝了一小杯红酒
爸爸吃得还是那么快，不过现在孩子们成了他的
竞争对手。妈妈最后一个吃完——
她洗碗刷锅时，我们都来客厅看电视。孩子玩爱派
或手机，爸爸坐在红木椅上打瞌睡。
收拾完厨房，妈妈又收拾好自己，然后才看电视。
我们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爸爸醒了醒神
就回厂里忙去了。
我坚持到最后，关了电视
能听到他们轻轻的鼾声。屋外
蛙声虫鸣此起彼伏，我的耳膜轰然作响
有如万马奔腾。小小的房间里
堆满了我们从南京带回的旧物，北面的墙壁
因为潮湿而剥落，仿佛是被遗弃的我的
笨拙的童年——那时候，奶奶
会把彩绳鸭蛋挂到我们脖子上
会在蚊帐里放几把洁白幽香的栀子花
会摇着蒲扇，让我安眠整个夏夜。

2016.6.9 






闹铃响了

闹铃响了
在地下睡了二十年的
奶奶同我一起醒了
雨下得大了些
淅淅沥沥落在车窗上
打湿了奶奶的银发
和衣衫
她三寸的小脚套了一双
胶鞋
径直走进老家堂屋
坐在八仙桌旁
每年冬至
她总会和那些我不认识的
祖先一同回来
而我却去得少了
本应我磕的头
只能由爸妈代磕
也许正因如此
奶奶越来越
疏远我
再也不进我的
梦
就像现在
她一直不理我
不说话
只是默默盯着我
写下这个分行

2016.12.21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