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祖传的铁算盘

错杂的风，从叉路口灌进。
冬季，在湘西南红色丘陵，他看着乡村被一些迷雾倾覆。
历史在此处打了一个结，久久不愿解开。六十年代的斗争将一个个村庄点燃。
他的爷爷是个秀才，给地主做了一生的帐房，晚年从地主手里购了十亩薄地。
他爹是个勤俭持家的好手，家业越做越大。他修给，建桥，做善事，接济乡亲，深受百姓好评。他家也是地主。
他家有一张祖传的铁算盘。爷爷和父亲除了教他做人，就教他做帐。十岁时，将一张算盘拨得蹓熟。后来，乡亲们叫他“铁算盘老张” 。


初心，如一盏航灯

他记住那个日子，如记住誓言，和对生活的承诺。
他走进季节的木门。在信用社的走廊，他遇见了乡村的梦想。
一九八0年，从一张报纸中抬起头老主任打量了他许久。指着窗外，对他说，那是一片命一样的土地，季节必有一种风，吹开乌云，带来阳光和种子。
“排忧解难是我的责任，服务乡村是我的义务。我是山的儿子，尽悌，尽忠，尽信，尽孝，是我的初心。”
“给乡村送去温暖，给风雨中的乡亲递上一把雨伞，给生活绘画出一轮朝阳。”
那年他二十岁，还是一个信用社的临时工。


使命召唤

和老主任一起走向雨中。他记住了进村的山路，胶鞋上的泞泥。这条进山的路不是捷径，必须翻过九道脊梁。
在石壁前，他无数次倾听过鸟啼，蝉鸣……。
走着走着，老主任走远了。他成了主任……。
这片贫穷的土地让乡村空洞，男人们远走他乡，无奈放弃了养育的土地。“浮萍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唯有这片厚土才能让生活勃发生机。”他记下了外去务工者的电话，给他们发去了这样的信息。
他挨家挨户劝说他们留下。
他给他们捎去致富的信息。
他给他们贷下启动的资金。
他给他们联系产品的销路。……
份内的他做了，份外的，他也做了。终于，一座座荒岭结出了油茶，一片片荒地长出了绿荫。
大棚里鲜果飘香，网厢里鱼闪鳞光。竹林里鸡鸡成群，厂房里机器欢唱。……
新农村，新故事，新日子……。
“是螺丝应该将幸福衔接，是阳光应该让幸福开花，是雨露应该使幸福结果，是一个农商人，应该让幸福永驻在这片厚土。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对着红丘陵，他喊出了灼言。


精准扶贫

上坳村老李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下坳时王二爷的鱼塘被洪水淹了。刘哥承包的荒山该植上油茶苗了。三婶的旧房子要翻新了。……
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却被老张的一本记事本记得一清二楚。他在记事本上画满了阳光的箭羽。“三邻四舍的难就是我们的难。”他常常告诫他的同事。
是思想总会擦出火花，是爱情总会结出硕果。有一颗真诚的心呢？他给天空一个适当的角度。
借皓月之光，照亮这一方山水。给乡亲们送去政策的温暖。


他走进了风沙

那个下午，他对双河村的开云说，“一勺水不能救活一棵草的自由，要想满园春色，必须拥用广袤的天空，雨季，泉水。而这些，来自党的富民政策。”
月色在窗前徘徊了许久，留下缄言。他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墨染不成墨。必有雄鹰的影子，我们各自的执着。”，“黑暗终会走向光明，故事终会走进富裕。”
他试着植下一片果树，让阳光绽放出果香。
新生活的日子站在那里。那一刻，他明白了，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相遇。诗句需要风沙的磨砺。
他必须走进风沙。


秋日，他仍在路上

从农商银行的大门出来，已是深秋。
落日将梅山染上柿红，一只黑鸟投下影子，向东飞去。
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把电车停在惠农的广告牌下。妻子说，老父亲从老家来了，要去医院看看腰伤。
当时，他正去小军家的路上。小军的养殖场终于砌好了。听说他引进了十多头猪种。他要去瞧瞧。
正好，那天是星期天。他告诉妻子，要孩子陪爷爷去医院做个检查。


倒在撞线之前

医院的白，有点恍惚。
他对医生说，这场感冒待的时间长了点，像一个蹭吃的食客。
医生凝望着他，给他开了一叠化验单
结果一个星期后出来了……。那天正是霜降。
但，天空并没塌陷，他把化验单折好，放进包中，没告诉任何人。
从那夜起，他笔记本的字迹更密了，仍旧那么铿锵锋利，像一把时光的手术刀。
柱子家榨油坊的那笔贷款终于落实了，他放下了悬着的心会吹进饥渴的心。柱子是个残疾人，曾彷徨于烟囱之下，自责，自卑。是老张的关心与扶持，弥合了他的伤口。他站了起来。
老张却倒了。倒在从柱子家回去的路上。他的老式单车也倒了。黄昏也倒了。落日从梅山尖上滚落。静静地守护这条山路。
儿子翻开了他的笔记本，一张病历落下。老张在它的背面，写着:“如有来世，还会做一个沾满泥香的农商人。”
第二天，是他六十岁的生日。即将退休的他，倒在撞线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