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毅剑
向大地鞠躬
是的,我们总是习惯了一昧的索取
作为生者,把占有和贪欲无限扩大
一些生不带来的,一些死不带去的
还有一些青青绿绿和金金黄黄的
我们在左边拥有,又在右边失去
我们竭尽全力收获一切可收获的一切
却不知,死亡:才是我们一生的果实
有生之年,我们总是马不停蹄
从一个远方到另一个远方和下一个远方
直至叶落归根,才会想起脚下的大地
想起蓝天、白云、河流和空气
久远出生的村庄,早已是满目疮痍
就像最尊贵和崇高的容器都是空的
这些最实际、也是最根本的生命所需
却又一再的,被我们挥霍、蹂躏和忽视
铁犁千年反复,无穷尽耕耘着的大地
也是千年战火灼烧、战马践踏的大地
一万次寒冬冰封、洪水淹没的大地
也是一万次干旱龟裂、风沙侵蚀的大地
负驮着我们灾难和痛苦的大地
也同样承载着我们幸福和快乐的大地
给予我们衣食和生命的大地呀
总在我们的脚下,即便看到我们最后
化为一缕轻烟爬向天空,也默默无语
我们用远望躲避现实,用信仰抵挡虚空
用青铜和石头抑或稻草、泥巴、水和金粉
塑造出一个又一个顶礼膜拜的具象
却总是不肯低头,忽略了对大地的感恩
是的,我们必须学会俯视,向大地鞠躬
在苍茫中变得宽容、博大、仁厚和深沉
泥沙俱下,世界一片混沌与污浊的深处
依然盛开出一枝属于自己的鲜绿和单纯
向天空祈祷
祖先的灵魂在我们的身体里栖居
几千年了,我们的追随穿透深处的日子
一月,我们伫立在冰封的窗口
看到了十二月的风雪和星空
它映照出我们去年的身影和足迹
却抹不去天灾人祸,这个世界的变异
躲在山谷深处的一所庙宇
反复思忖,试图猜透一枚签上的文字
事实上,天空的大门一直就完美的敞开
我们却作茧自缚,锁定竹签上留下的提示
从一个角度看太阳,像挂在天空中的灯笼
另一个角度看它,又似天空的一个窟窿
窗外的那片桃花是你的,也是我们的
趁开得正艳,将根也挖出来吧
移植到心里。心是粉的,血也是粉的
将佛的真身完完全全释放出来
让草归草,土归土,水归水,金粉归金粉
让真身透明,真像还原真像
让一场只来不去的生命旅行
留心和感谢并追逐更多的一道道风景
琐碎、盲从、半信半疑、半依半就
这令人生厌的困顿原本就不属于我们的人生
我们不能在阴影里呆久了,就成了阴影
我们凝望白云,向天空祈祷
不是因为上帝,平白无故的关掉了一扇门
而是怀揣一颗宽厚、平常又感恩的心
庆幸自己躲过了狰狞、奸诈和险情
一直拥有着蓝天、白云,人间的大爱和真诚
向河流叩首
依山傍水,这情景亲切真实,总令人神往
就像我们身后那个越来越模糊萧败的村庄
它用孤单和没落承载厚重的农耕文化和思想
也像灰烬的前身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
烈火的前身是一堆干柴、一蓬沙蒿或禾秧
河流的前身是一山积雪、一眼涌泉、一片池塘
因此说,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真正消失过
日月更替、风来雨去,都是一种恒远的景象
往事如一枚钢针在身体的深处隐藏
白昼和黒夜都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它的锋芒
疼痛和忧伤在周身的每一根神经緾绕
却又无法描绘出这种痛苦的形状和份量
依河而居,一边不停排污,又一边行船撒网
挖沟修渠,筑坝建闸,我们投毒放电
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着河流原本的方向
我们从来不管河的想法,不知道
看似被山和水远远隔离的一些事物
一阵风或一场雨,就会让它们拥抱,改变形象
一条河是一个村庄涌动的生命,一条河
更是一座城的灵性,历史文化的沉淀与生长
总错误地认为,是我们不懈的努力改造
给予了河流自身的价值,远赴大海的远方
翅膀——是天空中尽情飞翔的叶子
而每一片叶子,又不是独自飞翔的翅膀
事实上,是我们人类离不开河流
它在用干涸和枯竭浇灌着属于我们的五谷
又用吞污纳垢和断流,充实着我们的私囊
每一条野性的河流都是自然的孩子
犹如每一种生命,都有着独立的个体和思想
作为寄生,我们与所有青绿的植物无异
河流不需要人类。就像身后久远的故乡
完全可以放弃,我们最初的成长和想往
面朝河流,谁还敢大谈对这个世界的付出
谁还不将双膝弯曲?摆正出叩谢的模样
向五谷谢恩
从喧哗走上安静,这是一种成熟的味道
就是一种感觉,春日来了,天变暖了
一切有生命的植物都生出嫩芽,长出叶来
灵性又灵动的芽儿,舒展了又舒展的叶片
看着它们,就会觉得,人是不会老的
有生命的一切都是不会老的,所谓的老
就是一种循环的过程,从青绿到枯黄
又从枯黄到青绿的过程。就像一粒麦子
穿越泥土和阳光,以及我们身后久远的村庄
成为食品,最终——又在我们的胃里死去
我们活着与命运抗争,经历着过多的血腥
习惯了忽视五谷,忽视它们以粮食的面貌存在
又以粉身碎骨,火烧水煮的形式成为我们的食物
我们享受着美味佳肴,空谈着感恩和梦想
却想不起五谷:它们一直都渴望的发芽和生长
想不起它们的一生,总是怀揣的青绿与金黄
更想不起,它们最终的存在,也只是
以一种生命的形式,兑换我们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我们活着,不可能让一切都成为可能
但幸福和苦难,却注定造就了我们的一生
我们接受五谷的喂养,接受命运的安排
现实图钉一样,摁我们在一面生存的墙上
年轻的日子,我们总是尽力的远望和飞翔
仿佛天空的另一边,有着更好的湖畔和树林
设想着新的巢穴,新的月亮、太阳和远方
可我们注定只是大地的孩子,至死割舍不掉的
还是故乡的泥土,身后渐行渐远的村庄
一种融入骨子深处的血肉相连和生死相依
一份需要和被需要,就像五谷对于我们
它们用生命的喂养,注定了我们虔诚的谢恩
守一方泥土,直至最终的化为一缕轻烟
一撮属于大地的土灰,润育一片新绿和希望
向大海行礼
大海在天空之下,在我们脚下的大地之下
身置最低处的大海,宽博容纳着一切
天空覆盖不下的礁岩,厚土掩埋不了的历史
长风吹不尽的尘埃,大雨裹不走的乱石
一些值得忘却的,一些注定的铭记
都在大海的涛声里明明灭灭,又生生不息
许多泥尘深处生长着的锈蚀渴盼与张望
许多岁月断层缝合着的尘封抗争和希冀
许许多多——血汗汁液的粘稠与辛辣
许许多多——光亮风采的炽烈和刚毅
在风雪霜雨中,来来去去,亦生生死死
潮汐的涌动里,犹如浪花般的落下又扬起
事实上,大海的宽容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吐
在无所不能吞吐的吞吐中磨砺着吞吐的自己
大海的疼痛,映照着这个世界的疼痛和病疾
携带山影的黄昏,裸露一鳞又一鳞的晨曦
大海无尽的牵挂,是耸立不朽的万里山河
大海深厚的仁爱,涌动着万千生灵的福祉
面对大海,我们不能不由衷的叩首行礼
就像置身于一个广袤宽容、仁爱的磁场
我们的灵魂被净化,身心被洗涤
阳光般铺展的翅膀下,请不要一再说
这样的一个事实:生活中唯一不变的法则
就是生活的法则一直在变,并——从不停息
事实上,所有历史的真实,都超越倾诉或解释
我们终极一生,注定要成为那些正能量的人
不论行走或深思,也不管活着还是死去
都将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最终
——在一片属于自己的海空,也找到自己
向高山致敬
事实上,高山一直活着,在我们高远的远方
活着的高山高高在上,让我们终生都需要仰望
看山跑死马,不是马累死了,是骑马人倒在了路上
这也是一些被我们称为“征服”了许多高山的人
一生中,他们攀越了一座又一座高山的头颅和脊梁
就像吹过垭口的风,很快的,又在山脚竭息或消亡
他们最终也没能跑过山的成长,抵达自己的梦想
岩石是山的骨架,绿树、灌木和花草是山的衣裳
有着生命的高山饱经岁月的风雨,看穿世事沧桑
一些天空飞鸟,一些地面爬虫、一些林中走兽
它们在日子的背后睡去,又在日子的前面醒来
在一块又一块醒着,抑或一直就熟睡的石头身旁
那些沉重的子民是我们的祖先、儿女、父亲和兄长
他们统称石头的孩子,一生都站在高山下的故乡
皇天很高,后土很厚,我们在皇天与厚土之间
生老病死。也像鹰的最终跌落和最初的倔强飞翔
很多从高山飞降的石头,诞生石板、石磨和院墙
犹如五谷杂粮在我们的身旁诞生,我们的诞生
我们所有亲人的诞生,在高山下绿树环绕的村庄
我们亲近石头,就必须让自己最终也成为石头
我们亲近天空,就必须像云朵,在天空深处飘扬
揽山影入怀,让山泉之光穿透自己的胸腔
我们向高山致敬,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像人样
推开窗户的阳光,同样也辉映着家院和池塘
风吹过头顶泥做的瓦罐,也吹过纸画的神像
许多年,又许多代了,我们沿着山风的方向
播种岁月和五谷,也种植绿树、金黄和墓场
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只能一生都向高山致敬
感恩这一年又一年的风调雨顺,感恩水和远方
像血液奔涌而来,让我们与石磨和粮仓相遇
与飞鸟走兽、树木、青草和山泉一起幸福的活着
还有梦和远方,以及可以晾晒的心思和沉重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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