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一根针消失
和无数根针丢进大海有什么区别
无数人丢失了
再也找不回来的那些记忆
像窗外的雨下了一夜
母亲
已离开我们多年

闭上眼睛能看见一束光
在雨点深处
在咆哮的身体里游走
在大海里捞针

而大海始终是平静的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母亲给我缝制一床棉被
很厚的棉被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我不敢睁开眼睛

2017.10.19

•中午

洗碗的时候，我听见流水的声音
来自一条河的上游
父亲走出石拱桥下的阴影
看上去比我现在年轻

洗碗的时候，北京正在开会
同时听到流水的声音，讲话的声音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碗沿上喧哗

洗碗的时候
两种水流冲击我的手指
时间哗哗流淌

洗碗的时候
我就回到了父亲的样子
而父亲从未给我们洗过碗

2017.10.29

•十一月

火车鸣笛的方向
小汤山一带的天空星光闪烁
而近旁的树木
还沉睡在最深的暗地里

现在是凌晨。火车的声音
明显区别于鸡鸣和鸟叫
也区别于上个月
多雨的清晨

我知道那里的岔道口
仿佛是为了判别一种经验
一条铁轨穿过我记忆中的水稻田
又一次提速，尖叫

仿佛有话要说
仿佛不是我，是一个替身
或阳台的一部分
坐在天亮前的寂静中

2017.11.1

•我知道他们耳朵里住着另一个人

谈论美好生活的时候
我在南农大跑步，操场外的树木，鸟群
北面教学楼上巨大的钟声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那么多美丽的臀部，胸部
迎面袭来，或转身离开，让人怦然心动
但没一个和你有关
没一个是你可以动一下的

操场上的耳语族
他们喃喃自语
或在流动人群中低声倾诉
仿佛在和空气说话

有点力不从心
我知道他们耳朵里塞着另一个人
另一只耳朵
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2017.11.9

•好天气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这么好的天气真想说声谢谢
但我不知道谢谁
穿了一个夏天的白色T恤挂在树上
树叶哗哗作响
 
一片片叶子色泽青黄
为什么不是金黄
拆开刚刚签收的十一月的第一份邮件
阳光依旧是明媚的

但要找到合适工具，比如渔竿
比告诉你这个夏天的秘密情人
一件衣服的来历
更难

因此我并不急于离开阳台
好天气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就让它在树上
继续飘一会儿
 
2017.11.4

•坏天气也一样

天空暗了一下
又潮水一样阳光起来
一个拖延症患者开始服药，填词
被朋友圈的一句话吓到了
“生活此消彼长
没有持久的幸福
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多么正确的上午
但看不懂
刚加的这个好友为什么如此感叹
好天气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坏天气也一样

好天气坏天气像一座浮动的冰山
你看到的
只是露出海面的部分

2017.11.8

•星期天

小区里的各种开挖。埋最粗的管子
橙黄色的隔离栏隔开一张床
星期天的中心
挖掘机在床前作业

去年也这样。前年也这样
秋风中的叶子飘零，穿过阳光
落在壕沟里
他们的作业区

他们的工具和他们的脊背上
他们有节奏地敲打着铁皮
发出你听不懂的声音

2017.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