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写儿童诗和歌词,是为了拿更多版税,好好生活。在日本,光靠写诗会饿死。诗歌之外的儿童诗、绘本,与诗歌关联不大的东西,我都在写。
活动现场的谷川俊太郎(左二)、李欧梵(中)、阿多尼斯(左四)及翻译
11月26日下午,香港大学美术博物馆见证了一场世纪对谈。著名诗人阿多尼斯和谷川俊太郎在2017香港国际诗歌节的最后一日聚首,与担任主持的知名学者李欧梵一道,谈论现实与诗歌之间的“古老敌意”。
两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讲话简练睿智且充满诗意。对谈的后半部分,场内气氛愈发活跃热闹。冠冕堂皇的话越来越少,两位老人开始互相打趣调侃。以下为对谈实录的第二部分。
神是弥漫在宇宙中、超越人的力量的存在
活动现场的谷川俊太郎
谷川俊太郎:日本有私小说这样的传统,完全将自己的私生活如实地写出来。如果作者的命运比较悲惨,读者就会更多。流行私小说的时候,作者越穷,越受欢迎。贫穷的诗人中确实有写得非常棒的,但是日本在高度经济增长之后,贫穷的诗已经读不到了。而透过买股票发了大财的诗人,也写不出好诗了。对不起,我说跑题了。(台下笑)
我出生在1931年,在我出生之前的那一代诗人,用的是另一种写法。我在写作的时候,因为对那一代诗人不满,才让我的诗歌与现实的距离拉近。我个人与宗教之间的距离很大,但是这种距离也影响了我诗歌写作的抒情性。
我父亲是大学老师,没有固定的宗教信仰,我母亲毕业于日本的基督教大学,上学的时候偷过红葡萄酒,所以她也不是正宗的基督教徒。(台下笑)
我去了一所基督教幼儿园,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天国和地狱。去我外婆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有一个很大的神坛,祖祖辈辈的牌位都摆在上面。小学的时候在战争期间,每个家庭都要信奉神教。我清楚记得,母亲小跑跑去邻居家,找了一张神道的纸符,贴在我们家里。小学时读过一些有关宗教的书之后,我最亲近的是希腊的神,因为那些神喜欢搞不伦活动,活得很自由。(笑)我应该是对禁忌很多的宗教是完全没有经验的。
长大之后,读到伊斯兰的《古兰经》,但是对于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日本人来说,难以产生任何影响。我读小学的时候,经常向神祈祷,祈祷我的父母不要死去。你问我祈祷的神是基督教的神还是日本神道的神,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暧昧的神。
我觉得神有超越人的力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神是弥漫在宇宙中、超越人的力量的存在。无论人类发明多少便利生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来自于自然。
我的宗教观并不是指向某个宗教,而是超越自然、存在于宇宙中,是感受到却无法触及、无法超越的存在。爱因斯坦信奉宇宙的宗教,那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科学的力量无法抵达的宇宙的宗教。
我非常好奇,阿多尼斯先生的宗教感情是怎样的?
活动现场的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首先,我不是宗教信徒,但是我尊重一切信仰宗教的人,因为他们需要思考形而上的问题,思考死亡与生存的意义。
另外,在伊斯兰教中,一切在现世被禁止的东西,在天堂都是被许可的。男人进入天堂之后,他还是男人;女性进入天堂之后,就不是女人了,被称作“仙女”。仙女在来世的主要作用,是给男人取乐。按照伊斯兰教的观念,穆斯林男人进入天堂之后长生不老,周边永远有仙女陪伴,享受性生活。天堂中的男性,唯一的乐趣就是性。所以,如果我建议你不妨试一试伊斯兰教的信仰,来世永远有仙女陪伴你。(台下笑,掌声)
我当然是不认可这种观念的。您刚才问我,如何能够在这样宗教禁忌特别多的环境下,变成反宗教者或者说叛逆者。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有与生俱来的叛逆性吧。刚才你还问过我一个问题,关于诗人的私生活问题。我现在就坦白吧,我十三岁的时候就有了第一次性经验,村里的女孩在野外迫使我。我也好奇,您的第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台下笑,掌声)
阿多尼斯:其实我问的私生活并不只是性方面的生活,我是指日常的私生活。与阿多尼斯先生相比,我的第一次远远迟到。不过我想说,伊斯兰宗教中女性进入天堂之后,要永远伺候男性,这太可怕了。
提问环节
“孤独对于诗人是非常重要的”
李欧梵:现在请各位提出问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因为两位聊得太精彩了。这就是诗歌的伟大之处,对我来说也是难得的人生经验。
有位读者问,可以谈一谈年轻人对于生命的信念吗?另外一个问题是,抛开严酷的社会环境不谈,活下去和继续创作的力量是来源于自己,还是来源于对其它事物的信仰?
谷川俊太郎:刚诞生的婴儿,没有任何理由地哭泣。生命是自发性的行为。我的诗歌语言并不仅仅来自于我的内心深处,有些来自于他者,基本上来讲,我的语言的能量来自于我自己。
李欧梵:有读者问两位最喜欢的诗人和作家是谁?您认为诗人是公众领域的身份,还是自我认同的身份?
阿多尼斯:对我来说,很难说偏爱哪位诗人、哪位作家,时间允许的话,我想尽可能地多读其他作家和诗人的作品,这样有助于我了解世界、了解自我。有些人忧伤的时候喜欢读某些作品,快乐的时候喜欢读某些,恋爱的时候喜欢读另一些。而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认为我写诗是为了某种使命,首先,写诗对我来说,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自我,第二,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世界,另外也加深与他者的互动。诗歌是我和读者相识相遇的场域和空间,我不认为读者需要我去传达使命,对于我和读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自由。
李欧梵:有位作者问谷川先生,除了自己的诗作之外,您还写过歌词,还有儿童诗歌创作。原因何在?另一个问题是,两位诗人在作品中常常用“孤独”这个词,孤独是否诗人所追求的?另外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问谷川先生,您说女人最好不要嫁给老男人,这是现实还是超越现实的概念?(台下笑)
谷川俊太郎:我是独生子,还有一些恋母情结,因此我并没有刻意地沉浸在孤独的状态中去写作。然而,我的第一本诗集名叫《穿越二十亿光年的孤独》,现在回想,其实不是在讲自己的孤独,而是在寻找宇宙中存在的另一种孤独。
我写儿童诗和歌词,是为了拿更多版税,好好生活。在日本,光靠写诗会饿死。诗歌之外的儿童诗、绘本,与诗歌关联不大的东西,我都在写。对于我来说,诗歌不重要,重要的是音乐,因此,我从年轻时就写了很多跟音乐结合的歌词。我刚刚写作的时候,非常关注诗歌与影像的关系。我曾经写过很多电影、电视剧和歌舞剧的剧本,做了很多类似的尝试。回想自己之前跨文体的写作,原因是诗歌不能用来谋生,必须要版税来养活我。
阿多尼斯:首先我想回应谷川先生的讲法。说到“女人不要和年龄大的男人结婚”这个话题,在我的理解中,性不仅仅是指性行为,两个恋人之间的关系,不一定受年纪的限制,因为对于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更重要的是去更好地了解对方的身体。女人的身体和男人的身体是神秘的大陆,谈论性是非常伟大的话题,不该仅仅将性局限于性行为来理解,这是当代人非常大的误区。我认为,每个真正的爱者,有义务去了解那片神奇的大陆。
我花了一生的时间,希望能够更好了解女性的身体,但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我了解女性的身体,这恰恰是女性的伟大之处。有一位伟大的阿拉伯苏菲诗人曾经写过这样一行诗:“任何不带有阴柔气息的地方,都是不值得留恋的。”
说起孤独,我觉得孤独对于诗人是非常重要的。就如同两位恋人相爱的时候,必须要远离喧嚣尘世才能相爱。诗人写诗的时候,或者说与诗歌发生爱恋关系的时候,一定要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对我来说,这种距离恰恰使我更好地接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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