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记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我每年数着:你已经走了有三千二百八十二天了！
老父亲，我看不出你满头的白发，我看不出你满睑的皱纹。
你便永远的年轻了！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7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儿啊终于长大了，而我看不出你蹒跚的步履，我看不出你老去的背影。
你在儿心里永远如那最后一幅画是那么的年轻。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6
我的眼里下起了一场大雨流到了我的心里。
我看到窗外的夜雨消失在了雾里。
这场来迟的大雨哟来的可真是时候哦，
洗净了我梦中思念你的心口。
我的眼里下起了一场大雨流到了我的心里。
5
已经秋深，盼鸟儿归又到夜消沦，让人思念太深沉。
在这城市的寂静的夜里，一切都酣然沉睡。
我独自醒来在这城市的寂静的夜里，
为何不见了一只鸟儿从我窗前飞来？
怅望冷月飞雪，也不打声招呼，就像太阳无端无愁地落下。
啊，这首雨的歌，为何唱得使我这般惨戚！
是怕雨水打湿了鸟儿的翅膀？
还是鸟儿呵，永不衔一片风信子再飞来？
再大的雨呵，也滴不满你坟前的破了洞的被火烧过的乌碗。
盼鸟儿何时来，告诉我雕完了长满了到处是苔藓的你的无字的暮碑。
已经秋深，盼鸟儿归又到夜消沦，让人思念太深沉。
16
清晚的夜空的，数不清的星星的皱斑，只有一个是月亮的心。
清幽的炫美的，星星撒落的你的容颜，只有一个是你月光下的依念。
老父亲啊，你从小就不在我身旁，
给我一只铅笔，我要画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你，
给我一支音符，我要弹一曲年轻壮美的你，
给我一根针线，我要缝上你的被石头压烂的皮肤，
给我一盆热水，我要洗净你脸上的污乱的灰尘，
给我一个苹果，我要把它放到你的坟前看着它烂掉。
给我一份挂牵，我要记住像小诗一样的你和小诗一样的坟墓。
清晚的夜空的，数不清的星星的皱斑，只有一个是月亮的心。
清幽的炫美的，星星撒落的你的容颜，只有一个是你月光下的依念。
20
在寒冷的春天里的肆虐的风里，
你的长满了的狂嚣的野草的坟头，
如天堂的王冠，如发芽的开花的尸首的王冠。
七岁那年我们离开了家乡。
八岁那年我跟着娘回到了她的家离开了你。
十年我回到了家乡六次，
玖年我回到了你坟前四次，
十年我进到了家门口三次。
第一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了你 ，
和我的妈妈和我的姐姐；
第二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了你，
和我的姐姐；
第三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了你，
我一个人；
第四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进到了家门口，
和我的姑姑。
第五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我进到了家门口，
和我的姐姐。
第六次，
我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了你我进到了家门口，
和我的妈妈。
在寒冷的春天里的肆虐的风里，
你的长满了的狂嚣的野草的坟头，
如天堂的王冠，如发芽的开花的尸首的王冠。
30
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我要记住你的和泥土种在一起的骨灰的样子。
在地底下幽暗的发了黑的矿灯下，
在你一年没有换过的破陋的衣服上，
在你曾经用过的褪了色的饭碗里的剩羹里，
在你清晨六点钟泥田里佝偻的背影中，
在你连夜背我去十几里外镇上的医院的步伐中，
在你十二点钟狗已入睡时刚合拢的眼眸里，
在你小时候最后一次为我讲故事的嘶哑的喉咙里，
在你写的最后一首诗里，
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我要记住你的和泥土种在一起的骨灰的样子。
14
你走得如此干脆，没有带走一点东西。
你的这个月还没领完的三千元的工钱，
你的还没有来得及洗完的惟一两件衣服和两双鞋子，
你的早晨做好了的中午吃的盒饭，
你的从老家坐火车带去的那辆生了锈的自行车，
你的几十年前盖起来的土坯房子，
你的被地震摧毁的已被荒草盘踞着的半亩菜园子，
你的几年前一个人辛苦打出来的几十米深的又被人填了一半的那口水井，
你走得如此干脆，没有带走一点东西。
14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我每年数着:你已经走了有三千二百八十二天了！
老父亲，我看不出你满头的白发，我看不出你满睑的皱纹。
你便永远的年轻了！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7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儿啊终于长大了，而我看不出你蹒跚的步履，我看不出你老去的背影。
你在儿心里永远如那最后一幅画是那么的年轻。
我的年轻的老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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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120余行
注:2017年秋宗卿为纪念父逝【9周年整】写于17岁高中一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