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堪达巴罕的燧石

              —-谨以此诗献给致力于“绿色事业”的塞罕坝人


刘剑


一

千里松林、美丽高岭、岁行秋狝
木兰围场
是谁在滥用你的葱郁和丰饶
是谁在一夜间将你退化成高原荒丘
千鸟无栖树、黄沙像结痂的癞皮
磨破宁静悠蓝的天空

曾经黑亮的眼睛在祖国的北方
变得昏暗而混浊
那些动荡的岁月
是父亲母亲兄弟姊妹遭受
砍伐和掠夺
甚至焚烧的岁月

一条巨龙、像一幅破碎山河的残卷
被无数赤子、渐次收拢重新临摹
重新涂抹她应有的本色
当她的光辉在人们的心中
再次闪现
那是春天与燕麦的结合
那是金莲花与阳光的结合
我内心的风暴
像夜晚的藩篱一样被拆除

二

整个世界就如同一座塔
或者一座湖
信奉绿色精神的人
崇尚绿色家园的人
他们要将本属于这里的先知们
彻底的复活

让落叶松樟子松
让云杉让白桦
让椴树让梅树
甚至让这里的豺狼虎豹
重新聚拢
让它们尽情的繁殖
并且阵容更加庞大
猎士五更行
千里列云涯

将她的秋黄搁置一旁
将她的隐晦和嘶哑
搁置一旁
推动勒勒车的手
是改变世界的手
一把把铁锹
就是一面面旗帜

三

于是、从山楂树的根系
带来它千年的露珠
在青油油的树枝上
留下祖先的胎记
在冬季光秃秃的额头
铭刻永恒的密码

人们欢快的相聚
他们唱着歌、他们跳着舞
他们饮着酒
热气腾腾的山坳里
一代代植树的人
将林海向着远方无限制的延伸
心到哪里、林海就到哪里

把树根植于干裂的土层
植于地质的黄金岁月
让荒山野岭说话
让深沟高垒说话
让脚步丈量着天地
却不计丝毫的报酬

人性的善良与慈悲
人性的忠贞与不屈
人性的坚韧与执着
人性的正直与勤劳
让百合花深植其中
让小如榆钱的龙耳蘑
或大如蒲扇的“天合板”
深植其中

四

白蘑、蕨菜、金莲花
它们的前世来自于塞堪达巴罕
的无数的生灵
它们从远古的松涛声中
连绵不断的涌来

有大如蒲扇的“天合板”
有小如榆钱的龙耳蘑
有菌香浓郁的鸡爪蘑
有清雅味纯的小草蘑
有状如伞盖的常态蘑
有形如团丸的异形蘑
可做卤
可剁馅
可调汤
可配菜

蕨菜雅名如意菜
幼芽煲汤更可爱
塞外黄花如纯金
漫山遍野似织锦
可入药、可制茶
可别在姑娘的发际
充当滋养爱情的良药

再吃一碗猫耳面
一不小心、竟忙不择路
闯进了塞堪达巴罕的心房

五

草是前世的树
树是前世的草
在荒漠中行走的人
遇到一棵草
犹如遇到一棵树
一棵遮风挡雨的树

我来到这片高原
望着眼前的绿油油的青草
和一望无际的林海
我想让林海与林海连接在一起

我想让塞堪达巴罕与呼伦贝尔、
巴彦卓儿、乌兰察布、阿拉善、
科尔沁连接在一起

我的目光再也收不回来
收不回来就让它镶嵌在天边
替人类去还滥砍滥伐的债

六

伫立在河的源头
我布满旅尘的身体拒绝沐浴
我宁愿用青草擦去全身的污垢
犹如树叶沾满的花粉

一对马群飘忽驰过
我飞身追赶
我想与它们为伍
我想以双手的温热
梳理马儿飘逸的长鬃

像父亲对待儿子
又像母亲对待女儿

伫立河的源头
我要认清自己的属性
在这一片高原
这是我唯一能够征服的高度

我不屑与鹰比肩
哪怕我的双翼也能生出
凛冽的寒风
在太阳久久彷徨的峡谷
我看到了激越的水流

它们来自积雪的融化
来自于黎明敲碎的燧石
与我这位灵魂被放逐的诗人
一起
尽情的默享大自然的恩赐

七

如果花儿可以穿越层层气流
呼啸而上 
就把花蕊交给深谷

如果花园里的杂草可以
漫无边际的生长
就把草籽交给天空

如果海洋的源头可以
出自云的故乡
就把一棵树交给大海

如果光明的花瓣可以分娩
出搏动着心率的金属
就将它打造出一座可以
照耀未来的灯塔

如果能把一座座绿水青山
搬到每一个塞堪达巴罕人的家里
那么、带刺的天空
就能长满绿草和玫瑰

八

森林开始像天边的白云一样
汹涌而来
又好像大海的波浪
它们似无边无际的盐的
构造图
升高着下沉着

我来到牛群的边缘
我来到羊群的边缘
这里的林业与牧业如火如荼
造林的道路四通八达

一位游客的来访
不能说明什么
无数个游客像无数头牛羊
爱上一棵树
不能说明什么
爱上无数棵树
就能将这里变成无数个生命
洋溢的海洋

这里有更加宽阔
的河流的源头
我在茂密葳蕤的灌木丛中
寻找最初的梦想
寻找塞堪达巴罕
最早的神话

火山岩的牙齿
兀鹰的晨曦
遗失的城堡
搁浅的鲸鱼的骸骨
激流冲刷的崖壁
恐龙的群山

黄金指引的方向
白银忽闪的翅膀
堆积如山的松枝
篝火遗留的灰烬

九

在山谷我聆听着雾霭的荒凉
即使是在风雨中
也有宁肯老死于斯的老牛
相伴
我以无比激动的震颤的心灵
在这里守候

守候一群飞鸟
守候风雪夜归的牧民
有时鸟鸣也会让我着迷
也会让我在黄叶落满的山坡
掏空自己的身体

我想这鸟鸣也和河流的起源
一样纵横交错
自高处飞流而下
带着自己血红的原野
和晶莹剔透的祖国

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停歇
我永远流动的手指像泉水
像溪流
有时是那么的沉重与孤独
但这也决不是让我停歇
下来的理由

一切的一切都在昏暗中
等待着
等待着日出和日落
等待着苞米和孤零零的岩石
等待着阴山深处那一阵
砭人肌骨的寒风

十

高举着时间和空间
高举着秋季的风沙和冬季
的大雪
将头颅和灵魂高高的昂起
让钢铁与春天一起
以人民的名誉
为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疗伤

四肢驱动远胜于四轮驱动
杂草和野藤也能引起高度关注
我们的所听所见
并未掩盖所有的真相
从云图俯瞰
那一层层幽深的碧绿
仿佛无数只雄鹰翱翔天际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你严密的盾甲
卓越的遮阳镜
留下来、塞堪达巴罕色钦
留下来、鸿篇巨制的作品
留下来、人类史无前例的肖像 
用石头、用土坯砌起层层的梯级

十一

是谁抓住了稍纵即逝的闪光
是谁吹响了雷鸣般呼啸的北风
是谁在坚硬强劲的冰凌上
凿出钢钎的印痕

在地质的冰层中
我们经历过黑暗
并且这黑暗又是何等的漫长

让我们甩掉纠结于身的绳索
让我们从石头里取出火种
让我们向春天索要绿色

哪怕是悬崖
哪怕是风暴
哪怕是幽暗的虎穴
我们也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
那是一万个男人、一万个女人的
身影
我看到了绿叶
那是百万棵大树、千万棵大树的
绿叶

十二

古老的亚细亚高原的风
从林莽中吹拂  
塞堪达巴罕、北中国这片巨大
的肺叶
高扬着炽烈的庄严和肃穆
三代造林人前仆后继

群鸟重又飞回
隐曜的星辰重新闪烁
茁壮的大树又一次顶住了
突然压下的乌云
悠扬的旋律奏起

顽强的野果和亘古不变的语言
一样坚定有力
除此、我还能给予你什么
是无怨无悔的爱
是博大宽广的胸怀
是信念与火焰的燃烧

请给我以呼喊的力量
请给我以希望的金属
请给我以火山的血脉
请给我以奉献的绿色
谨以此构成整个塞堪达巴罕永不
熄灭的燧石
和整个民族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