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矛盾


确确实实地渴望


渴望出生，成长，成熟，死亡


像风吹落叶那样，归我故乡


但又确确实实地矛盾


依旧牢记


执勤，反恐，处突，维稳


即便只剩下一件浸满汗液的军装


一枚离我心脏最近的国防服役章


仍然闪耀荣光


黄土地


广袤的土地


纵横交错的山川沟壑


松散的纵深断裂层


贫瘠的黄色土壤


 


暴雨，狂风，继而半年不雨


枯木几段，炊烟少许


播种，施肥，灌溉，精耕细作


发芽，成长，成熟，收获


一年一季或者两季的心血


苦焦的土地，苦焦的农民


 


结婚，生子，抚养，教育，成人


结婚，生子，抚养，教育，成人，衰老，死亡，送丧


从黄土里来，再到黄土里去


仰天一笑，红白皆喜事





蚁族


欲孽滋生强大心脏


膨胀，膨胀


青筋暴起，鲜血激荡


不过一俗世伪装


 


匆匆忙忙的蚁族


缀满功利慌慌张张地穿行


于钢铁森林之中


阴翳下的上帝之手


无心嬉闹或悄然谋划


轻触，倒塌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一手尊严，一手权钱


总是悠悠然行走于刀尖上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


繁华笑柄


涡流


时光拍打着护城河的水


一层翻涌，一层坠落


 


水面上漂浮着我的童年


随风游荡者一些新嫩的浮萍


和老树的枝桠


 


水底沉着的是我那两年


泥沙暗涌，龟甲盲行


斑驳的古墓静待侵蚀


 


悬浮不下的是我的当前


煎熬在自由之外的躯体


日日夜夜经受巨木拉拽，大石撕扯


 


长河某处的涡流啊


何时才能埋葬这陈腐的一切


流言


烈焰燃尽，灰烬飞扬


流言对准我的眉心，擦枪走火


溅射的飞沫狠狠地击碎空气


一粒粒，一颗颗完美地命中我


 


即便是体无完肤


我也要声嘶力竭地夸赞他:


“去你妈的十环


给老子闭嘴！”


纪春季魔鬼周


一同呼吸这不同时代的新鲜空气


拼尽全力地生活着


分处于完全决裂的两种状态


 


三月的野岭荒山


曲折的林间小道


若隐若现的坟圈子


别有一番风味的青烟


 


狂奔，呐喊


负重四十七斤到二百斤


数十趟百米和四百米冲刺


无数次的冲破和那一望无尽的死亡台阶


 


黑点,白点，蓝点，红点，绿点


那个几乎无视的小点


单发,点射


长枪，短枪，手枪


立姿,跪姿，卧姿


枪响一直回荡着


返程中，餐桌上，睡梦里


数不清的九环，十环


 


肩扛月光，步履匆忙


一趟趟奔袭，一次次演练


都只为了


脑海里那三两句信仰


柳树下那一排排军装


 


轮胎圆木玩出了花


单杠双杠抓出了血


酸胀，疲软，脱水，战栗，痉挛，麻木


两天瘦了五斤


 


所有的一切，奠我死去的自由
倒计时刚刚五百零八天


整整二百二十二天转眼已成为回忆


假如我破碎于炮火硝烟


亲爱的，假如我破碎于炮火硝烟


请你拨正我的筋骨


再一块一块，一条一条地码好它


藏于黄土，掩于黄沙


 


请你找到我的血肉


置于旷野的枯草


与断戈残矛一道昭示秦人尚武的风霜


 


最后，还得再请你召回我的灵魂


附着于自上古而来的狼头旗


青面獠牙，厉兵秣马



归属


我曾站在顶楼的阳台上


左手诗集，右手青啤


仰望无际的夜空


寻找垂直距离百十米的灵感


 


那一天，我的大脑在人行道上疾走


四肢在马路上匍匐


我想我是自由的胜利者


可躯干还在十字路口堵着


 


我渴望抓住光


一开窗，一开窗它哗啦啦的溜走了


我呼喊，我追赶，


他回头嘲笑我，并以刀剑回应我


我是黑夜里的浪荡汉


纵身一跃，风也不会拥抱我


 


我要用血肉去证明:


飘荡的灵魂向往尘土


思念


天地昏黄，风声如浪涛。七瓣梅花东极飘，日月惨淡若无光。


漫天皆白，莹雪落四方。孤灯伴枕芳影晃，梦里归家人彷徨。


星月同天，青卷催人眠。前路漫漫北雁单，难觅君笑泪潸然。


参军第七天


疲惫的星期三


抽丝剥茧的第七天


凌晨三点，晨曦初现


 


熊熊烈火从青黑的土地上升腾而起


烧尽了我记忆中不知多少思念的纸张


亦烧得山间的清涧和体表的汗


化成雾一拥而起


聚成银狮又异变为青龙


 


疲惫感从脚尖升到发麻的大脑皮层


酸痛感从大腿内侧、肩胛骨扩散至全身


橄榄绿声嘶力竭地高喊:


我要最热烈的信仰和最最光明的理想


 


而我的孤独顺从稀疏渐急促的鼓点


一涌而下


当兵初体验


 


哨音与呼号


“一二三四”已经嚼碎咽下


“到”和“是”已经融入血液


成为瞬时的条件反射


生活简单到只是声音的组合


 


六毫米已成为一种生活态度


军装穿上就再也没有脱下


秦春的记忆逐渐填入军营生活


你说，他说，我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或许多年以后不经意间又想起


这刻骨铭心的一点一滴


信仰


清冷的月光踢着弯腿的正步


冷风呼啸着低沉的口号


落叶的步伐不曾有过一瞬的齐整


 


自然拥有着宝贵的自由


而军人拥有着铁一样的纪律和铁一样的信仰


 


我的生存是一粒尘土堕入浩浩洪流


顺者昌，逆者亡


我被冲入江河湖海


用一千万年缓缓演变


和我的同伴结成大陆板块，拢为丘陵山脉


 


我们的骨骼支撑着彼此的躯体


泪水灌溉着彼此的鲜血


生命融为一体


灵魂也相互拥抱


我们是四季里的一切


是自然生出的风、雨、雷、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