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是透明的

火是透明的
以致于当它进入一棵树的形象的时候
我忽略了。尤其是火光进入房间
像一条河流进了心脏
我在熟睡。许多陌生的脸孔
被人从墙壁上摘下
放在我的梦里，我没有任何察觉
草垛，远远地躲着我
天空黑屏了。火舌在大地上
布置网络，我是不是把自己弄丢了
当风提着灯笼来看我的时候
我闻见了罪恶
坟墓是空的，天边的音乐
拐弯抹角来到床前
告诉我：火是透明的

2.他的2017

2017年，他的胳膊上
被缝上红袖章
手里握着上世纪的喇叭

声音沙哑
人们很清楚是喇叭的原因
但不知道
芦苇丛的细节
就像悬挂在高空的鸟巢
为什么会突然燃烧

他住在简陋的房子里
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机
没有锅碗瓢盆
他似乎不需要这些

他的固执
总是让他看到机会，像水一样涌来
拍打着视野——他改变了沉默
不得不经常大喊大叫
他也担心
有一天红袖章会被人拆下来
缝在别人的衣服上

他告诉别人
2017年，他的眼皮总是跳
他的眼前总有一只飞虫
他总会感到
莫名奇妙的劳累
有时，右手还会无意识地颤抖

他看管的湖岸的一段
总有很多人
很多事——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夏日的正午
正午的湖水
是虚幻的，他看不到对岸

是哭声暴露了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坚持巡视
他没有说谎
他的话，滴水不漏
但又有什么用呢
芦苇荡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
像一团雾

对于模糊的视觉
哭声也无能为力

他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他想找到破绽
即便掘地三尺
把湖水抽干，他也要找到自己的疏忽
他甚至认为
自己已经失明了
也不能说明问题啊

他的红袖章
被拆了
像有人拆了他家的老房子

他的心
没了——他的唯一的希望丧失了所有的体力
他迈不动步子
他能清楚地听到
自己的骨骼
在碎裂。太阳没有了血色
夜晚苍白无力

阳光是缝衣针
月光是鱼刺
一根一根，扎着他的心
岸边的树木不说一句解释的话

“禁止游泳”的标识牌
也在嘲笑他
脚上的淤泥像伤疤
瞬间变硬
成为薄薄的刀片

人们的目光
是刀片发出的光

他站起身
是一间危房
他走出去，前方是沙滩
一股清水曲曲折折地游动
高处是月亮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紧走一步
和一棵树站在了一起
树叶从身体里不停地往外冒
掩盖着地上的字迹
2017

那是他用火焰写的
一切仍在发生
湖水吐着一串串的气泡

3.爱在九寨沟

我们慢慢地爱
慢慢地游——是一壶水开了
还是一只老虎饿了
咆哮着，冲向人群，冲向我们叉腰站立的地方

刹那间，九寨沟增添了无数条沟
绿色的山脉升起白雾
是黄昏吗？是谁在高处倾倒落日
倾倒风雨，山路被拦截
梯子挥舞翅膀

大地颤抖着
两股力量在脚下追逐、撕咬、搏杀，抢夺地盘
滚落的岩石是被我们抛弃了的宿命
黎明的雨在雕琢，风在润色
犹如我们的爱在九寨沟长出葱茏的草木

4.相似的命运

几乎找不到区别
命运是公平的
一个个子不到一米五的女人
十八岁爬过几座山
嫁到一孔窑洞里
生儿育女

婆婆处处难为她
让她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
让她拉车
磨面；割草，铡草——
养了三四头牛
三四头猪，一大群鸡

她的镰刀最薄
最锋利
也最弯，新生的月亮
也不过如此

她一次能扛两袋百十斤的粮食
比村里的壮汉还壮
她的膝关节
哗哗直响——她说
那是摇钱的声音
过不了多久，日子就好过了

她的女儿比儿子大三岁
小学刚上完就辍学了
不为别的
只为一个弟弟
说话口吃，经常被村人笑话的弟弟
说话时下句不接上句的弟弟
动不动就发火的弟弟
没有人一块儿玩耍的弟弟
有时还偷东西的弟弟

在弟弟20岁的时候
考上了省城里的一所著名大学
她的家里
债台高筑
邻居们躲着，亲戚们躲着
农忙时
没有人帮忙
农闲时，没有人唠嗑

几辈人了
凭什么只有他能考上大学
考上了大学
她一家人为了学费
还不得累死
等毕业了，还不都一样
回家务农
那时候年龄大了
能不能找到媳妇还是两码事
好的姑娘
早被别人抢光了
谁还等他——尖嘴猴腮的

很快，她就浑身都是病
活该

高血压，心脏病，骨质增生
那么受苦的一个人
居然也得富贵病

她？就是吃苦的命，不会享福
就算条件好了
也不知道咋享受
她，不识字
连钟表也看不懂

她的儿子
如今在一家大型国企上班
有房有车的
媳妇很贤惠

那还不一样，她能去过几天城里人的生活
前几天，她回来了
一个人坐在门口坐了一天

几年后
村里和她儿子相似的人
越来越多了
但大都好景不长
有的杀人
有的赌博
有的吸毒
有的住进了监狱

村子的人开始和她说话
羡慕的话
恭维的话
一箩筐一箩筐地说
没日没夜地说
恨铁不成钢地说

她的女儿
嫁到了邻村
提起弟弟，有些生疏，有些不安

女儿的儿女
在舅舅的影响下
孤注一掷

更多的是叹息
无奈，变幻的岁月
村里新盖的一栋栋二层小楼
有花园
有车库
有巴掌大的菜地
有相似的思念
一茬接一茬的狼狈的漂泊

5.鱼群是吹落的花

天空和大地快速切换
镜框将日子泄露

云朵向人间泼一盆水
我们狂欢
我们是醉倒的兄弟

丘陵是柚子
越来越多的丘陵
更像橘子
山路的触觉在头皮上延伸
前方是河流

鱼群是吹落的花
沙子的金色和树木的绿色凸凹配合
完美地拥抱
一口水塘在半路歇息

我们的外公外婆
只有一个
跟随风，滑向身后

太阳和月亮
变成水珠——你大声地说
鸟鸣是归程
那么，我们就在树枝上跳跃
看到落叶
在飞舞，石头托着下巴

6.风平衡着云水之间的关系

云水相互消磨
大把的光阴，无数山头像披头散发的动物
有溪水的地带握着一把刀子
山道再也藏不住私心——愈是深入
愈是觉得自己的浅显
红色的嘴唇，微笑着亲吻
像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一步一步地
走向更开阔的视野，鲜美的草
和春天在山谷里嬉戏
风，平衡着云水之间的多重关系
一轮红日试了试尘世的坡度，无伤大雅
奔跑了起来，路边的草木
沿袭着简单的术语